隻聽那道人厲聲道“不想死的都給老子滾出去!”這聲音猶如憑空一個炸雷,隻震得眾人耳中發麻。呼啦一陣喧鬧,原本熙熙攘攘的大堂,頓時逃的幾乎空空如也。邵望一見那七人便知都是綠林豪傑,登時起了鋤強扶弱之心,便坐在屋角,低下了頭,並未出去。掌櫃的早已嚇得躲在櫃台下,店小二站呆立在門口,麵上滿是恐怖之色,兩條腿不停地抖。
邵望見鋼鈸的邊緣鋒銳異常,顯是一件厲害武器;再瞧那高個道人一把紅色胡子長至胸口,額頭一塊約莫三寸長的朱砂胎記,心中一動,莫非這是“小鍾馗”吳道人?怎地跑到山東來了?想到此處,邵望不禁皺了皺眉,因為他知道近年長江一帶的黑道朋友,若論心之黑,手之辣,實在很少有人能在這“小鍾馗”之上,隻因這道人一向做的是黑吃黑的勾當,所捉的鬼,也不過是江湖上的“孤困野鬼”罷了。
邵望依次偷瞧過去,吳道人身旁站著一個長發垂肩的頭陀,他頭上戴著一個閃閃發光的銅箍,束著長發,腰間插著一把彎成半月形的虎頭戒刀。頭陀身旁站著一個孩子,驟看隻有十一二歲,但仔細一瞧,這“孩子”竟已生出了胡須,胡須又白又細,仿佛是一個毛猴。他不但嘴角生毛,就連眼睛上、額角、手背、脖子……凡是露在衣服外麵的地方,都生著層毛。
邵望心中一驚,這個侏儒就是“毛孩兒”,看見了毛孩兒,那他弟弟毛猩猩,定然來了。這“毛猩猩”的身子比那毛孩兒整整大上三倍,一顆方方正正的頭,簡直就是直接從肩膀上長出來的,毛孩兒身上的毛又白又細,這毛猩猩身上的毛又黑又粗,連鼻子嘴巴都分不出了,隻能瞧出一雙野獸般灼灼發光的眼睛。
毛猩猩身旁是個五十來歲的婦人,頭發發白,滿臉晦氣之色,雙手各執一柄兩尺來長的短刀。這婦人和吳道人之間的是兩個矮子,背對著自己,從後望去隻見兩人黃麻短衫,多耳麻鞋,右邊耳朵上懸掛著兩個明晃晃的圓環,圓環燦然發出黃澄澄之色,倘若真是黃金所鑄,份量著實不輕。
瞧完這七人的模樣和打扮,邵望已清楚這批人的來曆:那頭陀叫趙萬仇,乃是攔路搶劫的巨盜,手中一把虎頭戒刀重達二十七斤;那毛孩兒和毛猩猩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綽號“毛氏兄弟”,毛孩兒生來便是一個侏儒,其實已有三十多歲了,他弟弟毛猩猩年紀也有二十七八歲,這兄弟倆無惡不作,近年來在黃河一帶闖下了不小的名堂;那赤發麻衣,耳帶金環的無疑便是赤發幫的了,看身形應該是赤發三鬼和赤發七鬼;隻有那滿臉晦氣的婦人,邵望看不出是何來曆。這些成名已久的黑道人物,合夥對付這一家三口,卻不知是為了什麼。
邵飛躲在邵望身後,眼看那一家三口,被一幫惡人圍在中間,不禁生了鋤強扶弱的俠義之心,伸手便要去拔背後短劍,但見父親對自己擺擺手,便緩緩放下手,耐著性子觀瞧。
那三人的桌上,這時已擺放了酒壺筷子,四碟小菜,一柄未出鞘長劍放在那黑臉漢子右手旁。那漢子頗為鎮定,左手端起酒杯飲酒,衣袖竟沒絲毫顫動。邵飛見這人鎮定自若,心中暗暗佩服。
那黑臉漢子一雙大眼掃視一圈,緩緩放下酒杯,喃喃道:“嘿嘿,有趣啊有趣。原來當今世道,鍾馗居然不抓小鬼,竟跟這些牛鬼蛇神沆瀣一氣了,嘿嘿,有趣啊有趣。”那黑臉漢子雖然在喃喃自語,但他聲音洪亮,堂內眾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邵望見那黑臉漢子胸口凸出,有如一鼓,心想這人武功不弱,無怪說話聲音如此響亮,我且見機行事。坐在那黑臉漢子對麵的婦人笑道:“師哥,隻怕這鍾馗是假的,哪有不使劍而使鈸的鍾馗呢?”邵飛側過身子略微一瞧,隻覺這婦人皮膚白皙,甚是美貌。
別人聽了這話,渾然摸不著頭腦,那“小鍾馗”吳道人卻是臉上一紅。隻因這吳道人年輕時,從一隱居的前輩高人身上學了一身好本領,那年酒後亂了心性,玷汙了自己八拜之交的夫人,後來那隱居的高人找到他,要廢了他一身武藝,吳道人跪下痛哭流涕,反複哀求,那高人念在往日師生情分上,便隻砍了他兩跟大拇指,使劍之人,一身武藝都在手上,沒了大拇指,武功基本上算是廢了,卻不知,這吳道人又從哪兒學了這使鈸的功夫。吳道人的這段陳年醜事,江湖中人知之甚少,這時被莫夫人提及,吳道人登時目露凶光,便起了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