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景依稀似去年(3 / 3)

我的身邊,早有一個藍慕言——談不上愛,也談不上不愛的一個男人——孜孜不倦的照顧了我這麼多年。

“irloin,”我將餐單還給侍應,轉而對藍慕言說,“你要吃什麼?胃裏空了一天,別吃這些油膩的,tenderloin怎麼樣?”

tenderloin是夜影言的最愛,我看著他不甚分明的臉色,得意的揚起嘴角。

飯局散的很晚,與夜影言分別後,藍慕言從停車場開始,一路上一言不發。

燈火繁華,整個城市流光溢彩。霓虹徹夜不眠,燈光驟然聚在一起,凝結在他冷遂的眸子裏——他知道,什麼都知道。樁樁件件,不落分毫。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我與他之間,關係不尋常,何況他藍慕言?他是什麼人?

地產開發商,不外乎是那幾句“說的比誰都好,裝的比誰都慘,做的比誰都狠”,商場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你方唱罷我登場,他摸爬滾打,早已經練就了一身洞悉全局的本事。

“藍慕言,你怎麼想?”

“我怎麼想?”他斜睨我一眼,“夏淩雪,你今天演的好,演的真好。差一點,就讓我以為你是真的,虛偽。”

“虛偽?彼此彼此。”我打了個嗬欠,“我和他的故事,你不可能不知道。我是虛偽,可我不是你。”

“你好……好……。”

藍慕言不怒反笑,讓人隱隱生畏。

“嗬,你丫少跟我這兒裝林妹妹。江山多嬌,紅顏幾許,今晚要不是夜影言,你會跟我在這兒泛酸?早就奔著那些個香閨美眷去了,哪還有心思跟我吃飯。你說你愛我,藍慕言,你說的話有幾分是靠譜的,你自己心裏清楚,犯不著我說的那麼明白。”

得不到的、已失去的,都是好的。藍慕言也不例外,他有什麼不同?可紅顏到底成枯骨,有多少時間,都不夠滄海桑田,都不夠世事變遷。

我知道如是說來,未免有些刻薄,可是明知,卻偏要如此。不知道從什麼時候,我開始喜歡玩味他受傷的樣子。委實,是另一味毒蠱,蠱惑人心。

藍慕言大笑,笑聲越來越低,直到戛然而止,他猛然刹車,一隻手掐住我的脖子,厲聲道:“夏淩雪,你憑什麼,憑什麼妄自揣測?你說我不愛你,你呢,有沒有愛過我?”

“放開我。”我掙紮著。

越是如此,他越加用力。

“淩雪,沒有人可以把你從我身邊奪走。你記住,我想要的,從不拱手讓人。”

我不停咳嗽,胃裏翻江倒海,幾欲吐出來。他鬆開手,重新啟動車子。

“藍慕言,你混蛋。”

我下車,一路奔走。

晚風涼涼的,割在我臉上,像要揭去一層皮那樣的,疼。我累了,放慢腳步,倒吸一口涼氣。抬頭望去,天空仍陰霾無月,還會下雨。

“藍慕言,你混蛋,混蛋……。”

我哭得不能自已,夢囈一般,不斷的說,反反複複……我不必,不必轉身,不必承認……亦是不想。藍慕言,你混蛋。

你以為我不在乎?不過是不想像她們一樣那麼在乎,被你玩弄股掌之上,然後有一天膩煩了,就拋棄。哪怕我不愛你,亦是不想讓別人同我分愛。

每個人的愛情,都難免傷筋動骨。

我的也不例外,不過是在過去老舊的傷口上再撒一層鹽,在殘骨上再加一分力,在斷筋上再塗一點兒蜂蜜,引來螞蟻噬咬,千蛛萬毒。

從藍慕言的公寓裏搬出來,除了自己的衣物,還有一幅毛筆寫的楷書:雪上繁花。

藍慕言的楷體寫的極好,我曾笑他,一個讀“abc”的人,還能有這份情?後來才知道,藍家從藍慕言祖父那一輩,就遷居海外經商,產業極大,近十年才移居回國。但文化底子極厚,所以藍家的子女鮮有不才華橫溢的。

豪門也有豪門的規矩,藍慕言就苦笑著跟我說,家規甚嚴,從小為了吟詩練字,沒少挨打。一根粗重的藤條,足有三指寬,直直掄到皮肉上,雨點一般撲打過去,事後連說話都扯皮帶肉的疼,少不得三兩個月才養得好,跟新加坡鞭刑不相上下。

“不知道了吧,我家老爺子當年在新加坡修讀法學博士來著。從滿清十大酷刑,到資本主義法律製度,沒他不知道的。藍家到他這一輩,才算得上‘有理有據,長幼有序’。”

“從小兒沒少挨打吧?”

“十五歲以前沒挨過,那時候爺爺還在,我加老爺子不敢撫他的意。被我氣的牙癢癢的,也不敢動我一下。後來爺爺過世,我逢事兒就得挨打。舊患未愈,又添新傷。那段日子,眾叛親離,回想起來,真不是人過的。”

“溺愛。我看還不如一早就痛痛快快打你一頓,以後少挨點兒藤條,也犯不上到現在還留著傷呢。幸虧你丫是一奸商,要是令尊送你入伍,回頭沒準兒得把自己抽一頓。早知道入伍要皮相好的,就不抽你了,這會兒還能多折磨你幾年。”

當時的情景曆曆在目,軟椅暖茶,一張張舊碟片播映著泛黃的故事。他喜歡《亂世佳人》,富庶與貧窮,相聚與分離。郝思嘉是貓一樣的女人,養不熟,驕傲,堅韌,虛榮,殘忍……

泰戈爾說:

不要不辭而別,我的愛人。

而她,仍舊不轉身、不回頭的,走開了。

“你就打算這樣住在這裏一輩子?”夜影寒在電話那端問我,“淩雪,回去吧。”

越鳥巢南枝,離的再遠,終有要回去的一天。

這樣的時節,北方該落雪了吧?我懷念落雪時分,天空是橘紅色的,還未分明,雪絨就落了下來。綴在睫毛上,緩緩化開,凝成一滴眼淚,掛在眼角。

“回哪裏?”我笑了,“夜影寒,我記得你上次在普羅旺斯說過身邊還缺一助理。”

“怎麼,還得呢?我當時就隨口一說,誰知道你還真有興趣。”

“你讓我回去,我總得找工作糊口。難不成勞您大駕,養我一輩子?”

“養不起,我估計這世上也沒幾個人能養得起你。”

我笑,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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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我隻是個小學生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