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早】對呀,中國那麼多人打羽毛球、乒乓球,中國為什麼不可以把這些項目的等級序列抬到最高?
【潘采夫】一個項目的評價標準,應該是多方麵的,人口、曆史、國家普及程度。足球二百多個國家在玩,乒乓球二十個國家玩,那足球的加權就應該是乒乓球的幾倍。
【楊早】我要問的是,運動有先天性的等級嗎?現在我們確定等級的標準是什麼?潘老師的說法我很難服氣,因為那實際上也是另外一種奧運戰略。
【潘采夫】關鍵是,中國不能封閉起來創建一個評價體係。中國一個國家不算數,得全世界人民都愛玩的項目才算。而且主流價值的占據,與經濟強盛不是同步的,在時間上有很大的滯後和錯位。我所謂“等級”、“價值”等等,說的都是當今世界主流評價標準。
【施愛東】體育該不該有等級並不是一個理論問題,它是在實踐中逐漸形成的一個事實。體育運動分檔次,沒問題。但檔次由誰說了算,與經濟實力有關。如果中國國力強盛了,保不準我們的國球就蓋過網球了,這是完全可能的。這不是一個純體育的問題,體育項目的等級高低,折射的是一個話語權問題。
【楊早】整理一下,這裏實際上涉及兩個問題。一、體育該不該有等級?等級如何確定?舉國體製製定的等級原則,其實也將西方的觀點包括進來了,賀龍就鼓勵搞好“三大球”。所以,等級與體製無關,而在於製定標準。等級標準的民間導向/地方導向,與“世界導向”發生衝突時,應該如何解決?二、舉國體製其實追求的是效率,所以要金牌第一、互相讓球、集體訓練。現在的問題是,這種效率的追求本身有沒有問題?競技體育講求效率對不對?舉國體製是根本思路錯誤,還是隻是方式上有問題?
【劉倩】先說楊早的這第二個問題。我覺得,講求效率,不是體製的問題,是競技體育本身的問題。競技體育在今天,已經完全異化了,非人化了,說它戕害人體,毫不為過。
【潘采夫】說到中國體育的民間導向,以CCTV5的轉播情況為例。老百姓愛玩愛看的,才是標準,乒乓球的播放時間,居於足球和期入之後,這很正常。
【楊早】愛玩與愛看,兩者要做區分。我是反對體育有等級的,當然在商業世界會按照商業價值分級,但不能把商業價值分級絕對化。我認為,政府資源應該偏向民間熱愛的運動,而市場資源有它自己的價值選擇,這一點不分清,是最糟糕的。所以政府如果想搞全民健身,就要因地製宜。商業追求視覺奇觀,就會投熱門運動。
【潘采夫】對,政府負責公平,商業負責好看,民間自己自會調節的。舉國體製根本就是錯的!體育追求競爭,追求效率是沒問題的,但讓球、假球等,是絕對不行的,因為尊重規則和公平競爭是競技體育的生命線。如果拿這個精神當狗屎,隻強調要奪冠,那就完全錯了。但不幸的是,舉國體製就這麼幹。所以你看林丹,他是退賽王,總是早早退出比賽,很多比賽都是,讓隊友多一些積分,好讓他們攢分去奧運。國外媒體和觀眾都氣死了。
【楊早】那麼,如果舉國體製改變手段,例如不準讓球,是不是還可以存在?如果應該取消,它的主要問題究竟是什麼?
【潘采夫】舉國體製最大的問題,是舉國太嚇人。民主政府可以傾斜,可以扶植,但沒法舉全國之力幹一個體育,這樣的資源大規模傾斜,納稅人和選民是不答應的,因為這標誌著這個國家的福利等就會下降。但我們的舉國體製費用、維穩費用,都是從老百姓的教育經費、醫療養老保障裏切出來的,老百姓沒有發言權。能量是守恒的,你老是舉國,老百姓就得受苦。要求廢除舉國體製,有一個重大理由,就是它的追求既不為健身,也不為觀賞,而是為了國家榮譽什麼的。
【劉倩】我想問大家一個問題,不提其他第三世界國家,在歐美發達國家中,體育與國家形象完全脫鉤了嗎?英國就投了很多很多錢來備戰奧運,澳大利亞的競技遊泳項目,實行的也是一種舉國體製。
【潘采夫】英國政府承辦奧運,老百姓反對意見非常大,搞不好倫敦市長就得下台。而且,英國的奧運,我估計花錢不到我們的十分之一。中國的舉國體製、奧運戰略,可不僅僅是一個奧運會。比如全運會,每次三百多億,這也是納入奧運戰略的。還有,我們的廣州亞運會千億以上吧。香港本來要承辦亞運會,好像是四十多億,直接就被老百姓和立法會斃掉了。
【劉倩】當然,為了“為國爭光”,我們調動的不僅是體育資源,社會成本難以計量,這個是比較糟糕的。
【楊早】英國這個投入有一個公民投票作為合法性保證,中國沒有。所以有罪的不是舉國體製。如果全國投票認同舉國體製,那也沒什麼不可以。隻要征得民意認可,怎麼投都是可以的。換句話說,中國社會對舉國體製的反對與批判,是對無法為體育投資做主的一種抗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