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討論:舉國太嚇人!(2 / 3)

【楊早】真的是李娜個人的事情嗎?你看電視的時候,你不希望一個中國人獲勝嗎?

【潘采夫】李娜奪冠那天晚上,我沒有看到失落感,微博上過起了狂歡節,李娜是遠離舉國體製和奧運戰略的一個吃螃蟹的人。記得當時我好像還寫過一句話,說李娜是體育界的獨立參選人。說到李娜的成功,首先是小時候國家培養了她,給了她練球的機會,給她發工資。但她能拿到法網,跟她個人的素質和她的單飛密切相關。說實話,以李娜的素質,如果沒有舉國體製,李娜從小請教練,走西方體育的路子,也許不會這麼晚才拿到冠軍。

【施愛東】無論舉國體製還是非舉國體製,奪冠離我們很遠,但健身離我們很近。我不明白有些人為什麼對於自己的病體一無關心,卻整天操心中國人能不能奪冠。整個中國,從官方到民間,都為麵子所困擾。

【楊早】愛東的不明白恰恰說明問題。對於很多中國觀眾來說,“競技體育”並不是為了健康的娛樂,而是為了觀賞以及國族意識而設。

【潘采夫】“所謂很多觀眾”,隻是被灌輸的結果。中國沒有民間社會的空間,沒有老百姓自己組織張羅賽事的權力,老百姓被“洗腦”成體育是國家的,是國家戰爭。所以才會這麼激動。

【劉倩】說到“洗腦”,吳為也指出,他有很多運動員朋友,很認同舉國體製,覺得好得不得了。

【施愛東】最最關鍵,是要將體育競賽與國家形象脫鉤。

【楊早】說“洗腦”我不反對,但這種洗腦不是被當下政權洗的,而是從近代就開始了。前麵說了,“未來”、“身體”與“國族”是近代中國社會的三大焦慮,中俄小學生球賽,把這三點因素都集中了。如果不站在體育本位思考問題,就會發現體育在百年中國社會的位置,主要是為了平息焦慮,舉國體製就是因為這樣才應運而生。

【潘采夫】是的,中國的體育戰略和體育文化,跟中國百年來被侵略也有很大關係。聶衛平的中日圍棋擂台賽連勝,當時對國民的振奮,很像打贏了一場抗日戰爭。中國女排的五連冠,很像打贏了世界大戰,老百姓那個瘋狂啊。中國的百年焦慮,都從體育上映射了出來。

【施愛東】現在中國已經是奧運金牌第一了,麵子已經夠光鮮了,是該到了轉換體育思維的時候了。

【劉倩】我的這篇文章初稿題為《中國體育:我們究竟想要什麼?》。大家說說看,你想要什麼樣的中國體育?

【施愛東】我想要一個有場地供我鍛煉身體的中國,不要金牌第一的中國。體育不僅要與政治分離,還要與麵子分離,要與民族國家的形象相分離,讓體育回歸到我們的生活,回歸到我們每一個人的身體需要。

【楊早】從道理上說,最好是體育與政治分離,體育回歸自身,但事實上,先發國家也不能完全擺脫體育與政治、商業的糾葛。

【潘采夫】中國金牌第一,數字說明不了問題。北京奧運會,阿根廷得了足球冠軍、排球冠軍、籃球季軍。這三塊就夠了,比中國的金牌第一更有價值。

【劉倩】為什麼中國人愛玩的乒羽稱雄,不能讓你滿足呢?這是不是一種偏見,以西例來律中國的偏見?而且,潘老師,你所說的價值,究竟指的是什麼呢?為什麼非職業化項目的金牌,就比不上職業化項目的金牌呢?這是我一直搞不懂的問題。

【楊早】對,大球最牛,這是不是一種“西方中心”?

【潘采夫】我所說的“價值”,其實是一種評價標準,是從全世界體育的主流程度、影響力、群眾基礎來評判的。比如說,如果足球奪冠,應該抵一百塊舉重金牌、二十塊乒乓球金牌、十塊跳水金牌。

【劉倩】潘老師,憑什麼說足球奪冠,抵得過別的其他項目的金牌呢?難道所謂“價值”,原本指的就是市場價值嗎?

【潘采夫】奧運金牌的算法,應該有加權指數,從群眾基礎、世界影響力等方麵來加權。世界第一運動足球的金牌,幾十人一起奪得,卻跟一個女孩子天天拚命舉重得的金牌都算一塊,這完全反映不了一個國家的體育實力。

【楊早】現有舉國體製的等級製是要分出能奪牌的、不能奪牌的。現在,潘老師的意見是,我們要有新的等級。但這個等級的依據是什麼?是全球體育市場的吸金程度嗎?

【潘采夫】體育不是數字,體育是一個個的人,數字化的平等是沒有意義的,是失去個性的。我說的“價值”,市場價值是一個重要方麵,但絕不隻是市場價值。還是以足球為例,人家每個家庭都有小孩去玩足球,每個社區都有俱樂部踢足球,每個地區都有小聯賽,然後國家再舉行大聯賽,這麼海量的運動人口,也可以叫健身人口,龐大的塔基組成了國家隊,於是奪了世界冠軍。而且,如果一個項目,老百姓不愛玩,玩的人少,他們還真就不怎麼參加,這就是一種民間導向。我們呢?我們把農村女孩子招過來,找倆教練天天閉門練力量,也拿到了世界冠軍。這兩者之間的價值,是完全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