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化市南郊,沅水支流舞水河緩緩流來,忽地一彎,將荊坪這塊10平方公裏的平川,溫情地擁在長臂裏。
從懷化過來,站在舞水東岸向西岸望去,旖旎山光水色中,叢叢老樹,古廟古祠古道,封火牆簷牙高啄,房舍儼然,古樸文化氣息撲麵而來。
進荊坪古村,得先渡湃水河。河麵寬約250米,波浪曜金,清水漣漣,靠鐵殼船擺渡。
原始擺渡
這裏保持最原始的擺渡方式,即一條大鐵索牽到對岸,船工用特製的木鉤掛在索上,使全身之力扯船。
船工之外,站在船上的遊人自然手癢,珍惜難得一逢的原始勞動機會,紛紛拿起木鉤,加入扯船的行列。眾人用力,號子聲聲,船頭平穩靠向對岸。
這種用手扯的擺渡方式,湘西邊城尚存,沈從文筆下曾有生動描寫。
如果進荊坪,遊人不要錯過操起木鉤一顯身手的機會。弓背彎腰的一瞬,自己仿佛站在沐風櫛雨的先人之間,與大自然作沉雄的拚搏。
男碼頭,女碼頭
抵舞水河西岸,回頭一看,這才發現有兩個麻石駁砌的碼頭,相隔約50米距離。經人指點,才知左邊是男碼頭,右邊是女碼頭,從前男女要分開過河。熟人相逢,村歌互答,卻不能男女擠在一船。
碼頭邊有雙鳳橋,為方整麻石砌成的拱橋。橋前有下馬亭,文官下轎,武官下馬。這個出過帝師的村子,當年是如何榮耀。
“鯉魚得水”
站到雙鳳橋前,才知道舞水的長臂裏,是一條鯉魚地形,碼頭這邊是“魚尾”,那邊是“魚頭”。鯉魚得水,人旺財旺,是極好的風水。
這條“鯉魚”身上,現住420戶人家,全姓潘,是那個專與楊家將和黑臉包公作對的大奸臣潘人美的後代。南宋末年,潘人美的兩個兒子,也許是羞於乃父的作為,毅然從山東臨朐老家,遷到湘西南,看中舞水河邊的這塊寶地,世代繁衍,至今已有二萬多人口分布湖南各地,把個荊坪村經營得富庶繁華,人才輩出。據說,乾隆皇帝的啟蒙老師潘仕權就出在此村。
古建築群
麵對舞水500米岸上,巍然聳立一長排古建築群:五通廟、關聖宮、轉角樓、觀音閣、文昌閣、古驛站。
最為氣派的是潘氏宗祠。宗祠占地1600多平方米,始建於何時已無考。據祠中石碑記載,重建於嘉慶六年(1802年),又先後於道光十四年、光緒十八年、民國三十六年進行了三次擴建與維修。
潘氏人丁興旺,又出了一些有成就的人物,宗祠便建得氣宇恢宏,工藝精湛。鐵頁釘子門上的龍鳳圖案拚成一個大“福”字,石雕門坊上修有高大的磚牌坊,牌坊中間豎立“潘氏宗祠”四個立體大字,坊前雕雙龍搶珠,坊底飾八仙過海,形象栩栩如生。
宗祠大門裏是戲台和戲樓。
戲台兩邊矮欄和橫梁,都雕飾花鳥圖案,兩邊柱子上掛有項帶銅鈴的木雕小獅,形態活潑可愛。戲台頂呈圓形,繪兩儀圖,體現天圓地方的天地觀。
戲台前的大廳,掛滿了大塊鍍金扁額,柱子上都有長幅楹聯,傳遞久遠的曆史文化信息。最有名的楹聯為沅州中學老校長、本村人潘年錕撰:勤者有功,問君為何在座;戲原無益,看你怎樣下台。
大廳地麵和天井,全用青石板鋪成,可以容納千多名觀眾。官紳人家,有身份的老爺少爺太太小姐,都坐在大廳兩邊的戲樓上。以前每年酬神慶豐祈雨求福,四時八節都要唱戲,正月要唱半個月。這裏是全村政治文化娛樂中心。
儺戲,漢戲,湘劇,花鼓,百色紛呈,眼花繚亂。鑼鼓驟響,出將入相之間,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罷桃花扇底風。全村男女廢寢忘食,日夜癲狂,何等的熱鬧、銷魂與陶醉。
儺,本意為“行步有姿態”,是古時臘月驅逐疫鬼的儀式。
儺舞,古代舉行大儺跳的舞。源於原始巫舞。《論語》有“鄉人儺”的記載。至漢代,宮廷儺舞規模盛大。舞者頭戴假麵,手執兵器,表現驅魔捉鬼的內容。在長期發展過程中,逐步向娛人方麵演變,加強了娛樂成份,內容也大為豐富,出現了表現勞動生活和民間傳說故事的節目。有些地區演變成戲曲形式,即儺戲。
關聖宮
與潘氏宗祠共牆並排,占地麵積300多平方米。大門上有高大牌坊,牌坊中直書“關聖官”3個大字,字的四周雕山水人物。進大門,廳屋、夥房、客房、天井、廂房排列嚴謹,進去是神龕,上供關公坐式木雕像,關公兩側站立捧印的關平和執刀的周倉。
左側門直通潘氏祠,門額上書“別開生麵”四字。正殿內有內天井,天井兩邊又一重廂樓,樓上有門可直達轉角樓。
轉角樓是潘氏宗祠供文化人讀書、休閑的地方。
中間是天井,四麵是廂房,樓與樓相連,東接關聖官,北連潘氏祠,西靠夥房,樓南麵磚牆上有兩個窗戶可遠眺舞水景致,幽雅清靜,別有情致。
五通廟
與潘氏宗祠共左牆,大門正對水驛碼頭,門額上橫書“通天都府”四個大字。廟內建築格局,與關聖官相同。正殿供奉的是“五通五顯靈官大帝”。
前天井中有6尺高圓石台,上置直徑l米的大石盆,是供燒化錢紙的。
這位“五通五顯靈官大帝”為何方神聖?
古詩有雲:“五通本是佛家奴,身著青衣一足無。”這角色原是一跛腳僧。柳宗元記:“柳州舊有鬼,名五通。”他還是個鬼怪。
原來他是江南民間供奉的邪神,傳說為兄弟五人,別名甚多,有“五通”、“五聖”、“五顯靈公”、“五郎神”、“五猖”等,唐宋時即有之。學者嚴複考證:“往者江浙之間有五通神,淫祀也。”
潘氏宗祠、轉角樓、關聖宮、五通廟這一組建於“魚尾”上的古建築,屋瓦相連,門戶相通,建築結構嚴謹方便,集祭祖、敬神、娛樂、休憩於一體,可見前人設計之精妙,用心之良苦。高台階,大山門,寬敞明亮,雕梁畫棟之間,散發濃鬱的古文化氣息。
水文碑
潘氏宗祠隔壁五通廟大門牆上,鑲嵌一片青石,長130厘米,寬20厘米,陰刻楷書:
嘉慶陸年端陽後三日洪水漲至此記
記載當年(1801年)端陽洪水位標。15字分5行並列,每行3字,字跡清晰。此碑是湃水河中下遊十分重要的水文資料。
站在碑下回望湃水,相隔約有200米之遙。那年端午剛過,洪水咆哮而來,漫堤越岸,沿江一片汪洋。想一想那滾滾河中漂流的木材、牛豬、家什、屋宇和抱住木頭漂流聽天由命的婦孺,似可聽到斷續傳來的淒慘的求救聲。
每遊一地,我最關心載滿滄桑的碑碣,那怕是倒於路邊荒草中的斷碑殘碣。那上頭滿是曆史的風貌、文化的信息和前人的歌哭。 感謝二百多年前的這位立碑人。這短短一塊青石和青石上的15個字,為後人永遠留住了民生一幕。
古驛道
雙鳳橋頭開始,一條青石板鋪成的古道,蜿蜒伸向遠方。數百年風雨,腳踩鞋磨蹄踏輪輾,青石板凹陷破裂。古驛道承載了過多的重壓和滄桑。徘徊於道上,仿佛可聽到轔轔車響、得得蹄聲和蕭蕭馬嘶,仿佛看見前者呼、後者應,行人熙熙攘攘絡繹於途的情景……這條古驛道修建於明代,西南走向,西至沅州(芷江),南至黔城,是當時連接西南的要道。因東到安江,南至黔城,西至芷江,北至瀘陽均為60裏,故稱中方驛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