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新麥上場,崔幺叔有了牌癮。碰上沒場子的時候,就把牌友領到‘八仙居’來。一天夜深,崔幺叔和了幾圈牌,興頭正高,就叫陶生做碗湯烙個新麥麵火燒饃,看來要對付一宵。特別地囑咐一句,“這兩天上火,嗓子發焦,和麵時莫放堿。”陶生開店是個辛苦活,忙得兩頭不見天,今兒又熬到這會兒,早巳是頭昏腦漲,懵懵懂懂。和麵時,習慣成自然,還是隨手撒一把堿水進去。烙好饃,端到桌上,崔幺叔餓了,抓起來就啃,一股堿味直衝喉管,就悻悻然!但是吃人家的嘴軟,不好明著責怪,一股氣又悶得怪難受。得找個法子發泄發泄.陶生來收拾碗筷時,崔幺叔笑嘻嘻地說:“陶老板,辛苦了!坐下來喝口水,歇歇氣,幺叔給你們扯篇古跡兒解解悶。”這會兒牌友正膩味兒,忙拍手叫好。
崔幺叔清清嗓子說道:“唐朝有條好漢叫尉遲敬德,粗黑大漢,武藝高強。打江山時曾經日搶三關,夜奪八寨,本領大得天下聞名。可他不是秦瓊的對手,每次比試總是輸,尉遲敬德不服。秦大哥,你不就仗著稱手的兵器嘛,有啥了不起?今兒我倆都不用兵器,拳腳相對,你要再勝,我就從心底裏佩服你秦大哥了。這一軍將得厲害。答應吧,顯然以大壓小;不答應吧,好象怕這黑小子。思量再三,秦瓊隻好應承。他們在教場裏打了百十多個回合,不分勝負,秦瓊巳累得滿臉是汗,氣喘如牛,一直被逼到牆根,再無退路。一著急,‘嗖’地一聲,秦瓊從背上拔下瓦麵鐧,朝黑大個兒的脊梁就是一杆!哎喲,尉遲敬德一個嘴啃泥,摔在地上,氣得七竅生煙。龜兒子,耳朵趕蚊子去了,明明講好不使鐧(堿)你偏要使鐧(堿)啦!”眾牌友迭聲叫好。
陶生是聰明人,聽出崔幺叔轉彎抹角罵人呢!侍候你侍候到半夜五更還侍候出故事來了,氣不打一處來。他壓下火,平心靜氣地喝口水,問道:“故事講完沒兒?”崔幺叔正樂呢,笑著說,“完了完了!”陶生說,“不,還有半截兒你沒講。”
眾人都愣了,又連聲道:“好好,你接著茬兒講。”
陶生不動聲色,緩緩說道:“尉遲敬德大吼,秦瓊,你做得初一,我也做得十五,莫怪我不講交情。從馬背上抽出鋼鞭,要和秦瓊玩命。照說,秦瓊不是有意的,久經沙場,慣使手腳,但這話一時半會兒還說不清,隻好和他對打。畢竟輸了理,手腕子上欠點勁,頂多打了個平手。就這樣從雞叫三遍打到三星露臉,誰也沒討到便宜。秦瓊的老婆左等右等等不到秦瓊回家,著急喲!掌燈時分才聽說在教場和黑大個兒逗著玩兒。忙叫兒子去喊老子回家。又過了大半天,兒子才回來說他倆提對兒打,黃煙蔽天,看不清頭腦,不曉得誰是爹。秦瓊老婆點著兒子的腦門:‘傻兒子,這些年還不曉得?用鐧(堿)的是你爹!’”
眾牌友轟笑。崔幺叔沒隨著笑,心中隱約感到,從今往後,來‘八仙居’吃飯要正兒八經地付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