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 著名專家學者(14)(2 / 3)

這樣,日久天長,張中行才明白,在校時期對馬先生的認識其實並不對。他通達,識大體,以忠恕之道待人,並非庸庸碌碌。舊日有些印象像是沾點邊,也是似是而非。比如好好先生,這是大家把他的寬厚看作了無原則的遷就。其實,他律己很嚴,對人的遷就也僅限於禮讓。

在這方麵,可記的事情頗不少,隨便舉一些。還是任係主任時候,他家的某個年輕人報考北大,有一次,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在馬先生麵前自言自語地說:“不知道今年國文會出哪類題。”馬先生大怒,罵道:“你是混蛋!想叫我告訴你考題嗎?”又有一次,同學李君請馬先生寫些字,留作紀念。馬先生沉吟了一會,不好意思地說:“真對不起,現在國土淪陷,我忍辱偷生,絕不能寫什麼。將來國土光複,我一定報答你,叫我寫什麼我寫什麼,叫我寫多少我寫多少。”馬先生可謂言行一致。北大遷走了,他借賢內助善於理財之助,據說生活沒有困難,於是閉門讀書,幾年中不僅不入朝市,而且永遠不出大門。

他愛國,有時愛到近於有宗教的感情。他相信中國最終一定勝利,而且時間不會很久。張中行等人每次去,他見麵第一句話總是問:“聽到什麼好消息了嗎?”為安慰老人,大家總是把消息挑選一下;用現在流行的話說是報喜不報憂。

他們確是有個憂,因馬先生有個羊角瘋的病根,幾年反複一次;而且,據說一次比一次重,不久之後會不會有意外呢?大概堅挺到1944年之尾或下年之初,張中行有些日子沒去了,忽然傳來消息,說馬先生得病,很快就會作古。遺憾的是,他朝夕盼望勝利到來,可7年多過去了,終於沒有看到就去世了。

熊十力先生

張中行最初見到熊先生,是在30年代初期。他在北大講佛學,課程的名字是“新唯識論”。選這門課的人很少。張中行去旁聽過幾次,覺得莫測高深,後來就不去了。交往多是40年代後期,他由昆明回來,住在北大紅樓後麵。張中行正編一種佛學期刊,請他寫文章,他寫了連載的《讀智論抄》。

熊十力先生早年參加過革命,後來不知由於什麼原因,竟反班定遠(超)之道而行,投戎從筆,到南京歐陽竟無大師那裏去學佛學。治學,也像他的為人一樣,堅於信而篤於行,於是寫了《新唯識論》。“唯識”前加個“新”字,自己取義是精益求精;可是由信士看來卻是修正主義,用佛門的話說是“外道”。於是有人作《破新唯識論》而攻之。熊先生不是示弱人物,於是作《破破新唯識論》而答之。

對於熊先生的治學態度、成就,張中行非常欽佩。但他也指出熊先生論學過於認真,容易走極端的一麵。熊先生自信心很強,簡直近於頑固,在學術上決不對任何人讓步。寫《破破新唯識論》的事,上麵已經說過。還可以舉一件有意思的。

40年代晚期,廢名(馮文炳)也住在紅樓後麵。這位先生本來是搞新文學的,後來迷上哲學,尤其是佛學。熊先生是黃岡人,馮是黃梅人,都是湖北佬,如果合唱,就可以稱為“二黃”。他們都治佛學,又都相信自己最正確;可是所信不同,於是而有二道橋(熊先生30年代的一個寓所,在地安門內稍東)互不相下,至於動手的故事。熊先生說自己的意見最對,凡是不同的都是錯誤的。馮先生答:“我的意見正確,是代表佛,你不同意就是反對佛。”真可謂“妙不可言”。

馬敘倫先生

馬敘倫先生,原字彝初,後寫夷初,杭州人。生於清光緒十年(1884),比魯迅先生小3歲。解放後曾任教育部長。60年代患病,神誌不清,靠護理及藥物活了相當長的時期,70年代逝世。

30年代初張中行上北京大學,聽了馬先生1年的課,講的是宋明理學。講什麼內容,給張中行的印象並不深;隻記得他是中上等身材,偏於瘦,麵長而蒼老,態度嚴肅,總是穿藍青色緞袍,團花,閃閃發光,坐著講,完全是舊日書院山長的風度。

馬先生是哲學係教授,在學校似乎是多講《莊子》,著有《莊子義證》一書。他通舊學的各個方麵,文章和詩詞都寫得不壞。更高的是書法;雖然名聲不像沈尹默那樣大,張中行覺得,與沈相比,風華像是差一些,至於筋骨內斂,也許要占上風。他同馬先生沒有個人交往,可是張中行認為,在北京大學的老一輩裏,論人品、學識,馬先生有不少方麵是令人難及的。

章太炎先生

提起章太炎先生,張中行總是先想到他的怪,而不是先想到他的學問。在多種怪之中,最突出的是“自知”與“他知”的迥然不同。這種情況也是古已有之,比如明朝的徐文長,提起青藤山人的畫,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愛;可是他自己評論,卻是字(書法)第一,詩第二,畫第三。這就難免使人生疑。章太炎先生就更甚,說自己最高的是醫道;這不隻使人生疑,簡直使人發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