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有我?
是假有我?
是真是假,
盡隨著去忖度。
好說,
百年比大夢!
但醒了如何?
未有之前是什麼?
怎麼忽然而有?
這話無從說得過。
跳他不出,
問他不說,
看他不清楚。
有些自己歡喊著“覺悟”;
有些直著嗓子叫“奈何”!
這首詩確比《春水》更一般些,但它確實是俞平伯新詩創作的開始,從中也可看出他當時思想之一斑。
同年10月16日,俞平伯以書信的形式撰寫了一篇論文,題為《白話詩的三大條件》,次年3月15日在《新青年》第6卷第3期上發表。文章據理駁斥了那些非難白話詩的保守派,同時提出了白話詩的“三大條件”。他認為:“雕琢是陳腐的,修飾是新鮮的。文詞粗俗,萬不能抒發高尚的理想。”這一觀點,得到了胡適的讚揚。
1918年11月19日,新潮社正式成立。這是一個反對封建倫理和封建文學的新文化團體。俞平伯被推為該社幹事部書記,負責《新潮》雜誌社編輯事務的記載和對外信件往來等工作。
後來,俞平伯在《回憶〈新潮〉》一文中寫道:“1918年下半年,北大文科、法科的部分進步學生組織了新潮社,創辦《新潮》雜誌,為《新青年》的友軍。新潮社設在沙灘北大紅樓東北角的一個小房間裏,與北大圖書館毗鄰。……我們辦刊物曾得到校方的資助。校長蔡元培先生親自為我們的刊物題寫‘新潮’兩字。”“我參加新潮社時僅18歲,知識很淺。由於自己出生於舊家庭,所以對有關新舊道德的討論比較注意,曾寫一篇有關新道德的文章。”
此後俞平伯仍寫了不少新詩,陸續出版了幾個詩集。《冬夜》、《西還》、《憶》是他的3部專集,還有與別人的合集《雪朝》等。
1919年,北京大學平民教育講演團成立。俞平伯加入該團,以第四講演所講演員的身份,在四城作題為《打破空想》的講演。“五四”運動爆發後,他又積極投身於五四運動,參加北大學生會新聞組。在學生罷課的同時,他偕友訪商會會長,要求罷市,並在街頭散發傳單。同年,他從北大畢業,並於年內移家至朝陽門內老君堂79號;院內有大槐樹,因名書齋為“古槐書屋”。
旅英途中多新詩
1920年1月4日,俞平伯從上海出發,乘輪船赴英國留學,與北大的同學傅斯年同行。船上的生活十分單調與孤獨。他一路上做新、舊體詩寄給夫人許寶馴。其中有兩首題為《身影問答》的詩,正反映出他思念夫人之情:
身逐曉風去,影從明鏡留。
形影總相依,其可慰君愁。
顏色信可憐,餘愁未易止。
昨夜人雙笑,今朝獨對此。
輪船在大海上行駛,開始的時候,俞平伯還帶著巨大的好奇心理觀看著濤起濤落;時間一長,一種莫名的寂寞不由得彌漫周身。也許是這難耐的寂寞和相對完整的時間,讓俞平伯開始細讀《紅樓夢》——這是他13歲的時候不愛讀、也沒有讀懂的一部書。
傅斯年在船上,倒並不感到太寂寞。他在給校長蔡元培的信中說:“船上的中國旅客,連平伯兄和我,共8人,也不算寂寞了。但在北大的環境住慣了的人,出來到別處,總覺得有點觸目不快;所以每天總不過和平伯閑談,看看不費力氣的書就是了。在大學時還不滿意,出來便又要想他,煞是可笑的事!平伯和斯年海行很好,絲毫暈船也不覺得。”
他倆所讀的不費力氣的書,當然不止《紅樓夢》,但主要的應該就是《紅樓夢》了。他二人不但都細讀了,而且還細談了。後來俞平伯在《〈紅樓夢辨〉引論》中回憶道:“孟真(傅斯年)每以文學的眼光來批評它,時有妙論,我遂能深一層了解這書底意義、價值。但雖然如此,卻還沒有係統的研究底興味。”
但無論怎麼說,這次海上西行的空閑,正好給俞平伯打下了研究《紅樓夢》的基礎。由此還可看出,他搞上紅學研究,開始就隻是打發空閑,並不是當學問來研究的。
俞平伯在英國住的時間很短,在倫敦隻住了13天,便又乘日本郵船“佐渡丸”號啟程回國了。說得出的原因,隻是英國英鎊漲價,自費籌劃尚有未周,隻好決定回國。
那是1920年3月6日。回程的船上,俞平伯把張惠言的《詞選》念得很熟,這對他後來填詞、講詞、研究詞都很有好處。
3月9日,船還在大西洋上飄搖。俞平伯做了一首新詩,題為《去來辭》,開頭的幾句是:
從這條路上來,
從來的路上去。
來時是你,
去時還是你!
想了什麼,
忙忙地來?
又想些什麼,
忽忽地去?
要去,
何似不來;
來了,
怎如休去!
去去來來,
空負了從前的意。
由此不難看出,俞平伯的心裏是十分矛盾的,也覺得這次赴英留學是毫無意義的。
3月13日,船剛過直布羅陀海峽,還沒到法國馬賽,俞平伯又寫了首詩寄給夫人許寶馴:
長憶偏無夢,中宵悵惻多。
遞迢三萬裏,荏苒十旬過。
離思閑中結,豪情靜裏磨。
燕梁相識否,其奈此生何!
詩題為《庚申春地中海東寄》。這首詩,正反映出俞平伯所以急於回國的一些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