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覽車廂裏,等待的少年如此說著,並且扮了張鬼臉。這個名字,是當初別人用來稱呼他的名字。
很久以前,他把這個名字借給某位少女。
在今天,
「我來還名字了。」
坐在正對麵的羽毛剪短發少女,曾經名為那由多曾羅的少女如此說著。
「原來如此。狀況怎麼樣?問這個問題也不太對就是了。」
「不,謝謝你。因為有你的名字,我才得以存在。」
「這樣啊。總覺得你是不是變了?」
「對……」
「嗯,沒錯。」
少年露出微笑。
肯定度過了許多的時間與日子。
肯定留下了許多的回憶。
肯定得到了許多「珍惜的事物」。
有快樂、有悲傷、有溫馨、有難過、有寂寞、有喜悅。
生而為人,就是這麼回事。
如今,這已經是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了。所以他才會把「名字」借給少女,希望她代替自己觀看世界,希望有人知道,如今不位於任何地方的自己叫做什麼名字。
「不過,你已經不需要借名字了吧?」
「對。」
坐在正對麵的羽毛剪短發少女點了點頭。
「太好了。」
少年笑了。
「謝謝。」
曾經名為那由多曾羅的少女簡短道謝。
名字是展現存在感的重要關鍵,名字象征著存在。隻要擁有名字,就等於可以永久存在,無論在哪個世界,這個存在都擁有這個名字。名字甚至擁有這樣的意義。
少女得到了自己真正的名字。
而且,也得以存在於其他的世界。
所以,她來到了這裏。來到永遠位於黃昏景色裏的冷清遊樂園。
不需要借名字了。因為擁有真正的名字。
「那麼,可以把你的名字告訴我嗎?」
隨即,少女小小的唇緩緩張開。
少女已經不存在了。
不複存在於這個世界。
然而,
門,曾經開啟。
世界在眼前擴展開來。
嶄新的世界。
在另一個世界,重逢吧。
羽毛剪短發少女的短暫旅程結束了。
這個結束,是開始。
通往漫長旅途的開始。
這裏是空無一物的場所。
陽光毒辣,貧瘠的大地上,隻有聊勝於無的強韌草木。
有一名年幼的少女。
感覺不是之前的自己。
——自己是誰?
外型變得年幼許多,記憶也模糊不清。
或許是不應該存在的自己,在不應該存在的世界裏待太久造成的影響。雖然思考著這種事,不過總有一天也會一樣吧。少女有這種感覺。
身穿白色連身裙的羽毛剪短發少女,赤腳走在貧瘠的大地上。
再度,一無所有了。
不,自己曾經帶著什麼東西嗎?
忘了。
但是,少女還記得。
可以想起唯一的一件事。
「珍惜」的人給她的東西。專屬於自己的「寶物」。
遠方揚起一股砂塵。緊接著,一個輕快又豪邁的聲音順風而來。
聲音逐漸接近。
對方看見了在這種地方獨自赤腳前進的羽毛剪短發少女。
是一輛體積龐大的四輪驅動車。車門打開之後,一名年輕男性下了車。
「你怎麼會在這種地方?」
男性以當地的語言向少女搭話。
少女露出空洞的眼神,這時候已經再也回想不到任何事情了。即使如此,她依然記得。隻記得那件事。
「呃~我來自一個很遠很遠,叫做日本的國家,是醫生。我的名字叫做水田。聽得懂我說的話嗎?」
男性如此詢問,但少女沒有反應。
「不是這附近的孩子嗎……不過,隻要能知道名字……」
男性輕聲說著。不是使用當地的語言,似乎是使用他母國的語言。
啊啊,曾經聽過。
名字。
就是名字。
專屬於自己的,寶物。
珍惜的人給她的東西。
那就是,名字。
「——真白。」
少女沙啞的喉嚨發出聲音,化為話語。
這就是,
少女的名字。
曾經,打開一扇門。
為了道別。
對一名成熟又稚嫩的女孩道別。
「我一無所有。」
少女如此說著。
「你擁有回憶。」
隨即,想起一個神秘的聲音。
「……回憶。」
「是的。你不是曾經和我們在一起嗎?回憶確實存在於我的心中,也確實存在於你的心中吧?」
「這樣嗎……」
「何況,你不是有名字嗎?」
「不對,這個名字是借來的。」
「那麼,幫你取名吧。」
「……?」
「取一個適合你的名字。」
她說,「純白」是美麗的顏色。
曾經欣賞「純白」的雪,看得出神。
曾經觸碰你一塵不染的,「純真白皙」的心。
這個名字很適合你。
即使前往另一個世界,還是會見麵的。
因為,另一個世界的我,將會找到你。
一定。
這個名字,會將我帶到你的身旁。
「謝謝。我從你這裏得到了許多『寶物』。」
包括回憶、時間、朋友、同伴、心情、思念,以及名字。
已經足夠了。
所以,
「拜拜,百百。」
「拜拜——真白。」
揮手道別。
說完再見的你,露出了笑容。
?
黑崎可莉回過神來之後,發現這裏是醫院。
深金色卷發在額頭上方綁成的天線微微搖曳。
泛藍的眼珠子滴溜溜轉動,眼睛眨了好幾次。
「黑崎小姐,怎麼樣,身體有好一點嗎?」
禿頭微胖的小診所醫生,以笑咪咪的表情詢問可莉。
是診療室。前幾天幫她治療感冒的醫生。
可莉眨了眨眼睛。
咦?
「來,請坐~」
聽到醫生這麼說,可莉坐在圓凳子上,在反覆眨眼的這段期間接受問診與診療。
「那麼,再開幾天的藥給你吃喔。」
可莉走出診療室了。
打開門一看,是等候室。
然而,不是那間等候室。
「看完了嗎?怎麼樣?」
眼前的「他」,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
啊啊,原來如此。
我回來了。
「…………嗯!」
「唔、喂,怎麼了?」
雖然會造成很大的困擾,但可莉不顧一切抱住了「他」。
緊緊擁抱。
因為人家好想這麼做。
「誠,我回來了。」
可莉借由伸出去的手,借由身體,感受著「他」的溫度。
「雖然搞不太懂,不過……可莉,歡迎回來。」
他呼喚著我的名字。
隻要有這個聲音,以及這份溫暖,就夠了。
光是如此,就足以成為我在這裏的理由。
我回來了。
察覺到這一切如此令人珍惜。
待在這裏。
有人願意陪伴自己。
這一切,都是幸福。
「誠,謝謝你。謝謝你願意陪伴我。」
「這種事情,不是理所當然嗎?」
說完之後,「他」露出了微笑。
?
手機的鈴聲,使得水者瑞美回過神來。
轉頭環視四周之後,才想到這是自己手機的鈴聲。她連忙按下通話按鈕。
「學姐?現在方便說話嗎?還是剛好在探病?」
聽見了聲音。
「他」的聲音。
「嗯……」
瑞美開心得手幾乎要發抖了。
一股憐愛的情緒,甚至令身體顫抖。
溫柔的心情,逐漸填滿內心。
啊啊,回到這裏了。
「我們今天會比平常早點過去。」
隻是這件事。原本覺得隻要傳簡訊通知就夠了,然而……
「能聽到你的聲音,我好開心。」
其實,瑞美很想大聲這麼說。
「呼……」
不是歎息,是呼吸。
告訴自己「我就在這裏」的暗號。
瑞美轉過身去,打開房門。
病房床上的幫傭阿姨,臉上掛著笑容。
「大小姐,路上小心。」她這麼說著。
「謝謝。那我走了。」
之後,瑞美離開了醫院。
來到一如往常,「他」與朋友所在的海岸。
正如電話裏所說的,「他」在那裏,朋友與同伴也在那裏,一如往常拿起錄影機,一如往常進行著攝影工作。
那裏存在著熱鬧、溫柔、祥和、快樂、幸福的時光。
喜歡的人與珍惜的場所,好多好多。
這是平凡的每一天。
瑞美所在的場所。
但是到了黃昏時分,就變得寂寞得難以複加。
回想著在那間醫院的神秘體驗。
曾經,在自己成為孤單一人的時候,
「請成為我的朋友。」
瑞美曾經對一名純白的死神女孩,許下這樣的心願。
願望實現之後,純白的死神從瑞美麵前消失了。
瑞美的身邊有他、有他的朋友,以及好友的陪伴。
在今天,不對,在那間醫院,瑞美遇見一名與純白死神相似的女孩。
在黃昏病房露出笑容的她,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人,但卻是同一個人。
再也,見不到她了。
瑞美明白這一點。
「……再見……拜拜……」
瑞美獨自朝著平靜的海麵輕聲說著。
視線前方,一枚花瓣隨風飛舞著。
披著光芒的,純白花瓣。
飛舞著。
「學姐,怎麼了?」
「他」露出擔心的表情站在身旁,手上拿著瑞美放在遠處的陽傘。即使已經黃昏,但陽光依然強烈,看來他是為了讓瑞美遮陽才把傘拿來的。
臉龐美麗得像是女孩的「他」,以不安的神情窺視瑞美的臉。
或許是在擔心赤腳站在海岸線心不在焉的瑞美吧。
「我看到了。」
瑞美如此說著。
「看到……什麼東西?」
「他」如此詢問。
這裏存在著珍惜的事物。
這裏存在著珍惜的人。
看到「他」溫柔的表情,眼淚忽然差點奪眶而出。所以瑞美像是要掩飾似地,將手伸向黑框眼鏡。
「秘密。」
並且露出笑容。
因為,這裏是笑容所在的場所。
是「他」所在的場所。
這裏有許許多多的寶物。
看,
這裏是我的歸宿。
?
「——誠剛?」
「啊、喔,進來進來。」
打開,應該說拆掉老舊美術準備室的門之後,年幼卻有著成熟氣息的「公主」——在眼前抬頭仰望著誠剛。
「打擾了。」
似乎姑且明白這裏是教職員的活動室,所以公主如此說著走進室內。然而並不是因為這位公主把誠剛視為老師。
公主輕盈進入之後,坐在剛才扯到繪圖板與耳機電線而造成混亂的那張椅子上。誠剛則是坐在學校常見的冰涼椅子。他已經習以為常了。
「這是什麼?」
公主看向被電線纏住的耳機觸控板,並且不經意伸手拿起桌上的重鎮——液晶螢幕旁邊的雪花球。
將雪花球反轉過來,然後再度擺正。
水中的小鎮開始下雪。
一如往常。
自己回來了。
「還沒開始下雪耶……」公主如此說著。
「是啊。不過,你喜歡雪?」
聽到誠剛如此詢問,她搖了搖頭。
「不,並不喜歡。」
對喔,公主的雙親是在下大雪的日子過世的。
唔喔~我太輕率了!
「不過,我喜歡。」
然而,公主露出微笑。
「因為,雪中有一個我所珍惜的回憶。」
她的視線落在誠剛的方向。
我的?和我的?我也有的?回憶?
「你忘了吧?」
公主的視線變成懷疑的白眼。
「沒、沒有,我……沒忘記。」
啊啊。
這麼說來,確實如此。
誠剛與公主殿下,就真正意義而言的邂逅之日。
遊樂園,以及歪七扭八的雪人。
那一天,也是遇見那名純白少女的日子。
雖然是死神,感覺卻像是受她照顧了……
「該怎麼說呢……」
誠剛露出苦笑。
「要幫你泡杯咖啡還是茶嗎?」
已經完全熟悉這裏的公主說完之後起身,走向擺放著茶類的櫃子。擅自搬來的老舊電暖爐上頭,已經有水壺在待命了。啊啊,好方便。
「那麼就麻煩泡杯咖啡吧。抱歉了。」
「別介意。」
總覺得,真好。
如此心想。
即使是這樣的時間,也覺得非常令人珍惜。
有學生們陪著,有一名宛如公主的少女陪著。
誠剛還不知道自己是否適合「老師」這個職業。他自己認為不適合就是了。
不過,就這麼稍微看著這群孩子們成長,似乎也不錯。
思考吧。
試著猶豫吧。
「——明日梨。」
誠剛呼喚著公主的名字。
「嗯?什麼事?」
正以湯匙舀起咖啡豆的公主抬起頭來。
「看你這個樣子,總覺得好像家庭主婦耶。」
開了這個玩笑之後,公主似乎是當真了。
「哪、哪有啦——!」
她難得慌了起來,吐出的氣息把湯匙上的咖啡豆吹得滿地都是。真是個認真的孩子,剛才不應該逗她的。雖然誠剛如此反省,不過看到有些早熟的公主展現出妙齡少女應有的樣子,不禁令他會心一笑。
「明日梨,你在做什麼?」
「還、還不是因為誠剛忽然亂講話!」
公主匆忙跑去拿掃把了。
誠剛對她的嬌小背影輕聲說道:
「謝謝。」
輕輕地,試著取下右手的戒指。
謝謝。
能夠遇見「你」,真是太好了。
?
宮崎繪子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位於醫院的診療室。
「咦?」
在她歪過腦袋的時候,看起來一板一眼的醫生,像是例行公事一樣說聲「請坐」讓她坐下,並且對她說「骨頭看起來沒有異常,隻是跌打損傷」。
「咦?」
在她依然歪著腦袋的時候,就回到等候室了。
「咦咦?」
她就這麼歪著腦袋,坐在等候室裏沒有椅背的沙發上。
「怎麼樣?」
坐在旁邊的他如此詢問。
「啊啊……嗯,醫生說沒什麼大礙。我拿了貼布……還被笑了……」
「那就好。」
他以年長的態度輕輕撫摸繪子的頭。初過時身高比較高的繪子,如今也完全被他追上了。別以為比我高一點就能得意忘形喔?醫生的笑容是「這種小傷就不用來我這裏了」的意思耶?
悄悄看向身旁,他的頭發不知為何淩亂不堪。為什麼……沒有為什麼。
這是內心五味雜陳的繪子,在進入診療室之前對他出氣的結果。
從那之後,繪子感覺自己應該待在「那裏」很長的時間,然而時鍾上的時針幾乎沒有動。
換句話說,繪子剛才自己火大並且對他出氣,明明沒有經過太多時間,卻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回到了這裏。
唔哇!
——超尷尬!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繪子也把這件事當成剛才發生的事情回想起來,並且自然而然變得不再多話。
兩人離開醫院。
開門的時候,繪子終究有些遲疑,不過他走在前麵為她開了門。
「……謝謝。」
繪子以幾乎聽不到的音量說著。然而繪子就隻是低著頭,沒辦法正視他的臉。
不是現在走出來的醫院,而是關於經曆了神奇體驗的那間醫院,那裏到底是怎麼回事?像這樣和他並肩走在熟悉的道路上,就令繪子越來越不懂了。身處於這裏的自己,或許也可能是在那個世界所做的夢吧?
走過熟悉的公園。這是一座大公園,遠方傳來孩子們的嬉鬧聲。繪子曾經在這裏,和他天南地北聊到太陽下山。
包括春夏秋冬。
一如往常的公園。
他走在繪子前方幾步的距離。和當年相比寬敞許多的背影,隨著他走路的節奏上下起伏。大概是配合繪子吧,步伐的寬度很小而且速度很慢。偶爾也會回頭看向繪子,隻要確認繪子有跟在身後,就不發一語繼續向前走。
就這麼抱住他……
要是做出這個舉動,他會怎麼想?
繪子也知道這麼做很奇怪。
但要是不顧一切抱住他,並且說出自己的心意,或許就會舒坦了。
繪子知道,他對所有人都很溫柔。
像是剛才轉過身來的動作,即使身後不是繪子,他一樣會不時轉過身來確認。
兩人總是在一起,不過他的內心,一直隻喜歡另一個女孩。
為什麼會想這種事?
早知道會變得如此難受,不要察覺這份心意該有多好。
有某種東西正在心裏兜圈子蠢動著。
雖然剛才被卷入奇怪的現象,不過或許是自己的錯。
內心變得懦弱,察覺到自己的心意,所以想要逃避。
因為繪子早就明白了。
明白他真正喜歡的是誰。
明白那個人不是我。所以,他並不喜歡我。
如此心想。
然而,心裏依然隻有他。
淚水忽然奪眶而出。
他下次回頭的時候會被嚇到。不能哭。
然而,眼淚不肯停下來。
剛才一直見不到他,好想他。終於見到他之後,感覺好開心,鬆了口氣-
繪子對於無法表達這份心意的自己感到火大。
眼淚停不下來。
我實在太笨拙了。總是想東想西,別扭的家夥。
一點都不可愛。
不率直的個性也是一直沒改。
姐姐的那時候也是如此。
……不要。
我不要後悔。
我再也不要感受到那種心情了。
可是,我好怕。
我不要後悔。
好怕。
不要。
好怕。
不要。
可是——
撲通撲通。
撲通撲通。
心意乘著心髒送出來的血液走遍全身。
撲通撲通。
撲通撲通。
伸出雙手。內心的情緒正在放聲大喊。
撲通撲通。
撲通撲通。
皮鞋用力踩踏地麵。
撲通撲通。
撲通撲通。
「唔哇!」
他驚叫了一聲。
這是當然的。因為我從後麵一鼓作氣抱住他了。
雙手使力緊緊擁抱,甚至連自己都快要喘不過氣。
再來,隻差呐喊了。
把累積好幾年至今的心意宣泄出來。
「慢、慢著,等一下!你的手!你才剛去過醫院耶!」
他連忙握住繪子抱著自己的手。
「那種小傷扔著不管就會好了!手臂怎麼樣我都不管了啦!」
繪子如此說著。
已經亂七八糟了。
「怎麼可以不管!喂,繪子,你怎麼了……!」
有力又溫柔的手牽起繪子的手。他轉過身來正對繪子。
繪子含著眼淚看向他。雖然視界模糊不清,但他肯定展露著困擾的表情。
即使如此,依然如此大喊。
「——因為我就是喜歡公太嘛!有什麼辦法!」
完全是任憑情緒的驅使。
而且因為是任憑驅使,各式各樣的想法空轉著,甚至令繪子懷疑自己是否有確實表白。
以最大的力氣,最大的努力,表達最真的自己。
然而,
說出來之後,後悔的情緒湧上心頭。
這麼一來,就沒辦法跟現在一樣,和公太在一起了。
「我、我知道的。公太還沒辦法……忘記她……沒辦法忘記那位青梅竹馬。我知道,我明白的。可是……!」
一陣陣的痛楚。
並不是來自受傷的手。
是來自心髒。心的居所。
刺痛的感覺。
「是沒錯啦,如果問我是否想忘記她,我不會忘記她的。」
他平靜說著。
「抱歉,可是……我還是喜歡公太……」
拉著他的製服袖口,宛如任性的孩子。
如果這是某部電影的結局,肯定會亂七八糟無法收尾,好遜。
隨即,
「嗯。」
他如此簡短回應。
「……嗯?這是什麼意思?」
該不會這個聲音,蘊含著他所有的想法吧?
「沒有啦,因為,不是都已經這個樣子了嗎?」
對於繪子的這個疑問,他露出苦笑搔了搔臉頰。
「都、都已經這個樣子?什麼樣子?」
繪子還不明白。不明白最重要的事情。
「所以說,都已經這個樣子了……」
「所以說,什麼樣子……?」
「居然要由我說嗎……」
「對啊!不由公太說的話要由誰說?這裏還有誰?」
繪子以鬼鬼祟祟的動作四處張望。
不知為何,他正在困擾。
「繪子真的少根筋耶……」
大概是死心了吧,他如此輕聲說著。這句話沒有傳人驚慌的繪子耳中。他歎出好大一口氣。
「明白,我明白的……就是那件事,那個,繪子……對我……」
「對公太怎樣?」
「對我有好感?」
「唔、嗯。」
「你喜歡我。」
「唔、嗯。」
所以是這個意思。
公太從很久以前,就知道我喜歡公太了。
「是這個意思?」
「沒錯……」
轉過頭的他,臉頰越來越紅了。
接著繪子也開始臉紅,紅得幾乎要噴火了。
「——為什麼?幾時發現的?」
明明連我也是剛剛才發現耶……?
「沒有啦,不知不覺就……大概是兩三年前吧……難道說我搞錯了……?」
「可是,那不就是……——我們剛認識的時候嗎……!」
這麼一來,就表示自從認識之後,繪子就一直喜歡他了。
「怎麼這樣,卑、卑鄙!」
「啊?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雖然事實完全就是這樣沒錯,但繪子依然忍不住這麼說。因為……
「這樣不就隻有我一直喜歡你嗎!這樣不是很令人不甘心嗎!明明比我小,就憑你這公太!」
「這跟年齡無關,而且也不能怪我吧……」
「可是,就是喜歡嘛……公太至今依然喜歡那位青梅竹馬,她在你心中占了很大的份量……我明白的……我也知道自己贏不了她……知道不可能贏得了成為永恒的她。沒人贏得了已故的她……」
眼淚滑落臉頰,膝蓋幾乎要失去力氣了。
抱住繪子的,果然還是他。
「我說啊,真是的……總之冷靜下來,好嗎?」
他像是無可奈何說完之後,牽著繪子的手來到公園裏的長椅。繪子就隻是搖搖晃晃跟著他走。
「來,坐吧。」
誠剛被他摟著肩膀,一起坐在長椅上。
對於繪子通紅的臉頰而言,即將入冬的冷風,隻有現在令她覺得好舒服。
隻不過,像是寺廟大鍾一樣壓在身上的沉重心情,她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雖然舒坦多了,但內心清出來的空間,又被其他的東西占據……
好一陣子,耳中隻聽到風吹過的聲音,以及孩子們的嬉戲聲。
他輕輕歎了口氣。
接著,開始遊說。
「確實,那個女孩……麻依對我來說很特別,是永恒的存在。我不可能忘記她。」
「果然是這樣……」
再會了,青春。
這樣的話語,從水珠模樣的心型符號穿透而去。
有這種感覺。
「不是啦,聽我講完啦。」
然而,他把繪子的頭發弄得亂糟糟的。
「可是可是可是……!」
不聽話的孩子,繪子。
明明說自己年紀比較大,即使擺出大姐姐的架子,結果還是喜歡他。青澀的青春。
「啊,真是的!有夠麻煩的!」
他弄亂繪子頭發的手停止動作,就這麼順勢穩穩捧住繪子的頭,令她無法動彈。
接著,他的臉湊了上去。
……唔。
……唔?
……唔唔?
…………唔——!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
——我的嘴,被他的嘴,封住了……!
#插圖
唇與唇緊貼相觸。
這就是那個嗎?
大名鼎鼎,經常聽朋友們提到的那個。
初吻。
豈有此理?
不知為何,變成了千金小姐的語氣。
「……咦、咦、咦?咦咦咦咦?」
繪子就這麼睜著眼睛搞不清楚狀況,凝視著眼前比剛才還要臉紅的他。
「……我以最淺顯易懂的態度,表現我現在對你的心意與想法了……」
「你在做什麼?」
「就說了,我以淺顯易懂的態度……」
「不是啦,為什麼你要做出接、接、接……吻這種事?我、我是第一次耶?」
「我也是。」
「唔喔,越來越搞不懂了,為什麼?」
「就說我也是了。」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是說這是第一次?還是說不是第一次?」
「我是說,我也喜歡你……我喜歡繪子。」
「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我不是問這個,是在問你是不是喜歡我……是在說……這件事……你就是在說這件事?」
「難道說……果然是這樣嗎……原來你沒有發現嗎……」
他變得垂頭喪氣,並且呼出好長的一口氣取代歎息。
「繪子真是少根筋……」
「咦?咦?咦?咦?咦?」
繪子感覺自己快要恍神了。
「我說啊,如果不是喜歡你,我會願意像這樣每天陪著你嗎?何況現在我們念的學校又不一樣。」
「慢著!怎麼這樣!……咦?」
確實沒錯……
「即使學校沒課或是休假,我也幾乎都來找你玩。啊、對了,還有齋木。總之,先不提那個家夥了,我和繪子在一起的時間比較多。何況我第一次單獨和女生一起去看電影、去遊樂園以及動物園的經驗,全都來自於繪子吧?」
「是、是嗎?真的可以是我嗎?」
「就算你現在這麼問,也已經太遲了吧……」
確、確實沒錯……!
哎呀,原來如此。
原來,就是我啊……!
好丟臉!麻煩誰現在趕快挖個大洞讓我躲起來!
幹脆埋了我吧!
可、可是!
也就是說,既然這樣的話?
「那、那麼……」
就是這麼回事嗎?
「對。」
他點了點頭。
「是嗎?」
繪子如此詢問。
這次他默默點了點頭。
換句話說,
「呃~那麼,公太也對我……」
「嗯。我喜歡你。」
「喂!不要說得這麼幹脆啦!你不知道我說出喜歡這兩個字需要多少勇氣和各種東西嗎?你卻這麼幹脆就說出來……!」
繪子一邊說一邊回想才發現,自己似乎也是任憑情緒的驅使說出口的……
「你真任性耶。」
一點都沒錯。可是……
「……麻、麻依呢……?」
「她是特別的存在。不過,你也是特別的存在。」
「咦咦?」
我也是?
從來沒想過這種事。
珍惜的事物並非局限於隻能有一個。然而,沒想到自己居然就是這樣的事物。
「喜歡那個,也喜歡這個,身為男生這樣真的好嗎……?」
明明很開心,別扭的自己還是說出這種欺負他的話語。
「有什麼關係,就是喜歡啊……如果不喜歡的話,就不會做出……那種事情吧?」
他困惑轉過頭去,再度臉紅。
所謂的那種事情,是指剛才的……
「慢著!不要事到如今才臉紅啦!把我的第一次還給我!」
「唔喔!別大吼啦,而且聽起來會被別人誤會吧!」
「少囉唆,笨蛋!」
好開心,好害羞,各種情緒混雜在一起了。
一下子哭,一下子笑,真是折騰人。
他展露著笑容。
自己就位於最靠近他的地方。
珍惜的事物,就在這裏。
逐漸變得難以呼吸,不過,有種活在當下的感覺。
如今,察覺了。
?
醫院的病床上。
成熟又稚嫩,有著這種神秘氣息的女孩,正仰望著天花板。
「可以嗎?」
響起一個可愛男孩的聲音。從「眾人」來到這裏的時候,就一直躲在床底下。
「可以的。」
女孩如此回答。
「像是百百的事情或是其他的事情,沒有多聊一些嗎?」
「不用了。因為肯定會忘記的。等到世界恢複原狀,就會忘記了。」
女孩如此說著,並且鑽進被窩。
「百百……」
從床底鑽出來的,是一隻漆黑的貓。
它知道女孩正在哭泣,因而感到迷惘。即使如此,還是有話想要告訴她。
「——還會再見麵的。」
黑貓輕盈跳到床上。
「或許是某個世界的另一個我和你。不過肯定會重逢的。」
「這樣啊……所以,我也必須活下去才行了……」
被窩裏,傳來哽咽的聲音。
「我選擇活在這裏……選擇和大家一起活下去。因為這裏是曾羅……不對,是真白協助守護的世界。杏花也願意體諒了……」
「說得也是。」
活著,就會死亡。
不過,並不是為了死亡而活。
活著,是為了活得精彩。
「我已經非清醒不可了。因為人不能隻活在過去……」
女孩與黑貓,至此再也不說話了。
閉上眼睛吧。
為了清醒。
女孩在某人的夢中做著夢。
清醒之後,就會恢複原狀。
所以,再讓我睡一會兒吧。
沉眠於回憶之中。
再一下子,就好了。
比方說,
未來通往任何地方,所有人都能前往任何地方。
隻要打開門,就可以通往任何地方。
比方說,
往事,總是位於心中。
隻要某人打開門,總是會說著「哈羅~哈羅~」前來迎接。
所有人,都擁有這把鑰匙。
鑰匙位於所有人的手中,不隻一把。
隻不過,有時候無法以自己的鑰匙開門。
在這種時候,就要請別人幫忙。
自己以外的某人,擁有這扇門的鑰匙。
總有一天,在某人的門打不開的時候,或許自己的鑰匙可以幫忙打開。
看——如今,
又有某人,打開一扇門了。
門後,光滿溢。
站著一名純白的女孩。
Love
Forever -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