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卷 第4章 愛之歌。 Love Forever(3 / 3)

觀覽車廂裏,等待的少年如此說著,並且扮了張鬼臉。這個名字,是當初別人用來稱呼他的名字。

很久以前,他把這個名字借給某位少女。

在今天,

「我來還名字了。」

坐在正對麵的羽毛剪短發少女,曾經名為那由多曾羅的少女如此說著。

「原來如此。狀況怎麼樣?問這個問題也不太對就是了。」

「不,謝謝你。因為有你的名字,我才得以存在。」

「這樣啊。總覺得你是不是變了?」

「對……」

「嗯,沒錯。」

少年露出微笑。

肯定度過了許多的時間與日子。

肯定留下了許多的回憶。

肯定得到了許多「珍惜的事物」。

有快樂、有悲傷、有溫馨、有難過、有寂寞、有喜悅。

生而為人,就是這麼回事。

如今,這已經是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了。所以他才會把「名字」借給少女,希望她代替自己觀看世界,希望有人知道,如今不位於任何地方的自己叫做什麼名字。

「不過,你已經不需要借名字了吧?」

「對。」

坐在正對麵的羽毛剪短發少女點了點頭。

「太好了。」

少年笑了。

「謝謝。」

曾經名為那由多曾羅的少女簡短道謝。

名字是展現存在感的重要關鍵,名字象征著存在。隻要擁有名字,就等於可以永久存在,無論在哪個世界,這個存在都擁有這個名字。名字甚至擁有這樣的意義。

少女得到了自己真正的名字。

而且,也得以存在於其他的世界。

所以,她來到了這裏。來到永遠位於黃昏景色裏的冷清遊樂園。

不需要借名字了。因為擁有真正的名字。

「那麼,可以把你的名字告訴我嗎?」

隨即,少女小小的唇緩緩張開。

少女已經不存在了。

不複存在於這個世界。

然而,

門,曾經開啟。

世界在眼前擴展開來。

嶄新的世界。

在另一個世界,重逢吧。

羽毛剪短發少女的短暫旅程結束了。

這個結束,是開始。

通往漫長旅途的開始。

這裏是空無一物的場所。

陽光毒辣,貧瘠的大地上,隻有聊勝於無的強韌草木。

有一名年幼的少女。

感覺不是之前的自己。

——自己是誰?

外型變得年幼許多,記憶也模糊不清。

或許是不應該存在的自己,在不應該存在的世界裏待太久造成的影響。雖然思考著這種事,不過總有一天也會一樣吧。少女有這種感覺。

身穿白色連身裙的羽毛剪短發少女,赤腳走在貧瘠的大地上。

再度,一無所有了。

不,自己曾經帶著什麼東西嗎?

忘了。

但是,少女還記得。

可以想起唯一的一件事。

「珍惜」的人給她的東西。專屬於自己的「寶物」。

遠方揚起一股砂塵。緊接著,一個輕快又豪邁的聲音順風而來。

聲音逐漸接近。

對方看見了在這種地方獨自赤腳前進的羽毛剪短發少女。

是一輛體積龐大的四輪驅動車。車門打開之後,一名年輕男性下了車。

「你怎麼會在這種地方?」

男性以當地的語言向少女搭話。

少女露出空洞的眼神,這時候已經再也回想不到任何事情了。即使如此,她依然記得。隻記得那件事。

「呃~我來自一個很遠很遠,叫做日本的國家,是醫生。我的名字叫做水田。聽得懂我說的話嗎?」

男性如此詢問,但少女沒有反應。

「不是這附近的孩子嗎……不過,隻要能知道名字……」

男性輕聲說著。不是使用當地的語言,似乎是使用他母國的語言。

啊啊,曾經聽過。

名字。

就是名字。

專屬於自己的,寶物。

珍惜的人給她的東西。

那就是,名字。

「——真白。」

少女沙啞的喉嚨發出聲音,化為話語。

這就是,

少女的名字。

曾經,打開一扇門。

為了道別。

對一名成熟又稚嫩的女孩道別。

「我一無所有。」

少女如此說著。

「你擁有回憶。」

隨即,想起一個神秘的聲音。

「……回憶。」

「是的。你不是曾經和我們在一起嗎?回憶確實存在於我的心中,也確實存在於你的心中吧?」

「這樣嗎……」

「何況,你不是有名字嗎?」

「不對,這個名字是借來的。」

「那麼,幫你取名吧。」

「……?」

「取一個適合你的名字。」

她說,「純白」是美麗的顏色。

曾經欣賞「純白」的雪,看得出神。

曾經觸碰你一塵不染的,「純真白皙」的心。

這個名字很適合你。

即使前往另一個世界,還是會見麵的。

因為,另一個世界的我,將會找到你。

一定。

這個名字,會將我帶到你的身旁。

「謝謝。我從你這裏得到了許多『寶物』。」

包括回憶、時間、朋友、同伴、心情、思念,以及名字。

已經足夠了。

所以,

「拜拜,百百。」

「拜拜——真白。」

揮手道別。

說完再見的你,露出了笑容。

?

黑崎可莉回過神來之後,發現這裏是醫院。

深金色卷發在額頭上方綁成的天線微微搖曳。

泛藍的眼珠子滴溜溜轉動,眼睛眨了好幾次。

「黑崎小姐,怎麼樣,身體有好一點嗎?」

禿頭微胖的小診所醫生,以笑咪咪的表情詢問可莉。

是診療室。前幾天幫她治療感冒的醫生。

可莉眨了眨眼睛。

咦?

「來,請坐~」

聽到醫生這麼說,可莉坐在圓凳子上,在反覆眨眼的這段期間接受問診與診療。

「那麼,再開幾天的藥給你吃喔。」

可莉走出診療室了。

打開門一看,是等候室。

然而,不是那間等候室。

「看完了嗎?怎麼樣?」

眼前的「他」,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

啊啊,原來如此。

我回來了。

「…………嗯!」

「唔、喂,怎麼了?」

雖然會造成很大的困擾,但可莉不顧一切抱住了「他」。

緊緊擁抱。

因為人家好想這麼做。

「誠,我回來了。」

可莉借由伸出去的手,借由身體,感受著「他」的溫度。

「雖然搞不太懂,不過……可莉,歡迎回來。」

他呼喚著我的名字。

隻要有這個聲音,以及這份溫暖,就夠了。

光是如此,就足以成為我在這裏的理由。

我回來了。

察覺到這一切如此令人珍惜。

待在這裏。

有人願意陪伴自己。

這一切,都是幸福。

「誠,謝謝你。謝謝你願意陪伴我。」

「這種事情,不是理所當然嗎?」

說完之後,「他」露出了微笑。

?

手機的鈴聲,使得水者瑞美回過神來。

轉頭環視四周之後,才想到這是自己手機的鈴聲。她連忙按下通話按鈕。

「學姐?現在方便說話嗎?還是剛好在探病?」

聽見了聲音。

「他」的聲音。

「嗯……」

瑞美開心得手幾乎要發抖了。

一股憐愛的情緒,甚至令身體顫抖。

溫柔的心情,逐漸填滿內心。

啊啊,回到這裏了。

「我們今天會比平常早點過去。」

隻是這件事。原本覺得隻要傳簡訊通知就夠了,然而……

「能聽到你的聲音,我好開心。」

其實,瑞美很想大聲這麼說。

「呼……」

不是歎息,是呼吸。

告訴自己「我就在這裏」的暗號。

瑞美轉過身去,打開房門。

病房床上的幫傭阿姨,臉上掛著笑容。

「大小姐,路上小心。」她這麼說著。

「謝謝。那我走了。」

之後,瑞美離開了醫院。

來到一如往常,「他」與朋友所在的海岸。

正如電話裏所說的,「他」在那裏,朋友與同伴也在那裏,一如往常拿起錄影機,一如往常進行著攝影工作。

那裏存在著熱鬧、溫柔、祥和、快樂、幸福的時光。

喜歡的人與珍惜的場所,好多好多。

這是平凡的每一天。

瑞美所在的場所。

但是到了黃昏時分,就變得寂寞得難以複加。

回想著在那間醫院的神秘體驗。

曾經,在自己成為孤單一人的時候,

「請成為我的朋友。」

瑞美曾經對一名純白的死神女孩,許下這樣的心願。

願望實現之後,純白的死神從瑞美麵前消失了。

瑞美的身邊有他、有他的朋友,以及好友的陪伴。

在今天,不對,在那間醫院,瑞美遇見一名與純白死神相似的女孩。

在黃昏病房露出笑容的她,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人,但卻是同一個人。

再也,見不到她了。

瑞美明白這一點。

「……再見……拜拜……」

瑞美獨自朝著平靜的海麵輕聲說著。

視線前方,一枚花瓣隨風飛舞著。

披著光芒的,純白花瓣。

飛舞著。

「學姐,怎麼了?」

「他」露出擔心的表情站在身旁,手上拿著瑞美放在遠處的陽傘。即使已經黃昏,但陽光依然強烈,看來他是為了讓瑞美遮陽才把傘拿來的。

臉龐美麗得像是女孩的「他」,以不安的神情窺視瑞美的臉。

或許是在擔心赤腳站在海岸線心不在焉的瑞美吧。

「我看到了。」

瑞美如此說著。

「看到……什麼東西?」

「他」如此詢問。

這裏存在著珍惜的事物。

這裏存在著珍惜的人。

看到「他」溫柔的表情,眼淚忽然差點奪眶而出。所以瑞美像是要掩飾似地,將手伸向黑框眼鏡。

「秘密。」

並且露出笑容。

因為,這裏是笑容所在的場所。

是「他」所在的場所。

這裏有許許多多的寶物。

看,

這裏是我的歸宿。

?

「——誠剛?」

「啊、喔,進來進來。」

打開,應該說拆掉老舊美術準備室的門之後,年幼卻有著成熟氣息的「公主」——在眼前抬頭仰望著誠剛。

「打擾了。」

似乎姑且明白這裏是教職員的活動室,所以公主如此說著走進室內。然而並不是因為這位公主把誠剛視為老師。

公主輕盈進入之後,坐在剛才扯到繪圖板與耳機電線而造成混亂的那張椅子上。誠剛則是坐在學校常見的冰涼椅子。他已經習以為常了。

「這是什麼?」

公主看向被電線纏住的耳機觸控板,並且不經意伸手拿起桌上的重鎮——液晶螢幕旁邊的雪花球。

將雪花球反轉過來,然後再度擺正。

水中的小鎮開始下雪。

一如往常。

自己回來了。

「還沒開始下雪耶……」公主如此說著。

「是啊。不過,你喜歡雪?」

聽到誠剛如此詢問,她搖了搖頭。

「不,並不喜歡。」

對喔,公主的雙親是在下大雪的日子過世的。

唔喔~我太輕率了!

「不過,我喜歡。」

然而,公主露出微笑。

「因為,雪中有一個我所珍惜的回憶。」

她的視線落在誠剛的方向。

我的?和我的?我也有的?回憶?

「你忘了吧?」

公主的視線變成懷疑的白眼。

「沒、沒有,我……沒忘記。」

啊啊。

這麼說來,確實如此。

誠剛與公主殿下,就真正意義而言的邂逅之日。

遊樂園,以及歪七扭八的雪人。

那一天,也是遇見那名純白少女的日子。

雖然是死神,感覺卻像是受她照顧了……

「該怎麼說呢……」

誠剛露出苦笑。

「要幫你泡杯咖啡還是茶嗎?」

已經完全熟悉這裏的公主說完之後起身,走向擺放著茶類的櫃子。擅自搬來的老舊電暖爐上頭,已經有水壺在待命了。啊啊,好方便。

「那麼就麻煩泡杯咖啡吧。抱歉了。」

「別介意。」

總覺得,真好。

如此心想。

即使是這樣的時間,也覺得非常令人珍惜。

有學生們陪著,有一名宛如公主的少女陪著。

誠剛還不知道自己是否適合「老師」這個職業。他自己認為不適合就是了。

不過,就這麼稍微看著這群孩子們成長,似乎也不錯。

思考吧。

試著猶豫吧。

「——明日梨。」

誠剛呼喚著公主的名字。

「嗯?什麼事?」

正以湯匙舀起咖啡豆的公主抬起頭來。

「看你這個樣子,總覺得好像家庭主婦耶。」

開了這個玩笑之後,公主似乎是當真了。

「哪、哪有啦——!」

她難得慌了起來,吐出的氣息把湯匙上的咖啡豆吹得滿地都是。真是個認真的孩子,剛才不應該逗她的。雖然誠剛如此反省,不過看到有些早熟的公主展現出妙齡少女應有的樣子,不禁令他會心一笑。

「明日梨,你在做什麼?」

「還、還不是因為誠剛忽然亂講話!」

公主匆忙跑去拿掃把了。

誠剛對她的嬌小背影輕聲說道:

「謝謝。」

輕輕地,試著取下右手的戒指。

謝謝。

能夠遇見「你」,真是太好了。

?

宮崎繪子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位於醫院的診療室。

「咦?」

在她歪過腦袋的時候,看起來一板一眼的醫生,像是例行公事一樣說聲「請坐」讓她坐下,並且對她說「骨頭看起來沒有異常,隻是跌打損傷」。

「咦?」

在她依然歪著腦袋的時候,就回到等候室了。

「咦咦?」

她就這麼歪著腦袋,坐在等候室裏沒有椅背的沙發上。

「怎麼樣?」

坐在旁邊的他如此詢問。

「啊啊……嗯,醫生說沒什麼大礙。我拿了貼布……還被笑了……」

「那就好。」

他以年長的態度輕輕撫摸繪子的頭。初過時身高比較高的繪子,如今也完全被他追上了。別以為比我高一點就能得意忘形喔?醫生的笑容是「這種小傷就不用來我這裏了」的意思耶?

悄悄看向身旁,他的頭發不知為何淩亂不堪。為什麼……沒有為什麼。

這是內心五味雜陳的繪子,在進入診療室之前對他出氣的結果。

從那之後,繪子感覺自己應該待在「那裏」很長的時間,然而時鍾上的時針幾乎沒有動。

換句話說,繪子剛才自己火大並且對他出氣,明明沒有經過太多時間,卻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回到了這裏。

唔哇!

——超尷尬!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繪子也把這件事當成剛才發生的事情回想起來,並且自然而然變得不再多話。

兩人離開醫院。

開門的時候,繪子終究有些遲疑,不過他走在前麵為她開了門。

「……謝謝。」

繪子以幾乎聽不到的音量說著。然而繪子就隻是低著頭,沒辦法正視他的臉。

不是現在走出來的醫院,而是關於經曆了神奇體驗的那間醫院,那裏到底是怎麼回事?像這樣和他並肩走在熟悉的道路上,就令繪子越來越不懂了。身處於這裏的自己,或許也可能是在那個世界所做的夢吧?

走過熟悉的公園。這是一座大公園,遠方傳來孩子們的嬉鬧聲。繪子曾經在這裏,和他天南地北聊到太陽下山。

包括春夏秋冬。

一如往常的公園。

他走在繪子前方幾步的距離。和當年相比寬敞許多的背影,隨著他走路的節奏上下起伏。大概是配合繪子吧,步伐的寬度很小而且速度很慢。偶爾也會回頭看向繪子,隻要確認繪子有跟在身後,就不發一語繼續向前走。

就這麼抱住他……

要是做出這個舉動,他會怎麼想?

繪子也知道這麼做很奇怪。

但要是不顧一切抱住他,並且說出自己的心意,或許就會舒坦了。

繪子知道,他對所有人都很溫柔。

像是剛才轉過身來的動作,即使身後不是繪子,他一樣會不時轉過身來確認。

兩人總是在一起,不過他的內心,一直隻喜歡另一個女孩。

為什麼會想這種事?

早知道會變得如此難受,不要察覺這份心意該有多好。

有某種東西正在心裏兜圈子蠢動著。

雖然剛才被卷入奇怪的現象,不過或許是自己的錯。

內心變得懦弱,察覺到自己的心意,所以想要逃避。

因為繪子早就明白了。

明白他真正喜歡的是誰。

明白那個人不是我。所以,他並不喜歡我。

如此心想。

然而,心裏依然隻有他。

淚水忽然奪眶而出。

他下次回頭的時候會被嚇到。不能哭。

然而,眼淚不肯停下來。

剛才一直見不到他,好想他。終於見到他之後,感覺好開心,鬆了口氣-

繪子對於無法表達這份心意的自己感到火大。

眼淚停不下來。

我實在太笨拙了。總是想東想西,別扭的家夥。

一點都不可愛。

不率直的個性也是一直沒改。

姐姐的那時候也是如此。

……不要。

我不要後悔。

我再也不要感受到那種心情了。

可是,我好怕。

我不要後悔。

好怕。

不要。

好怕。

不要。

可是——

撲通撲通。

撲通撲通。

心意乘著心髒送出來的血液走遍全身。

撲通撲通。

撲通撲通。

伸出雙手。內心的情緒正在放聲大喊。

撲通撲通。

撲通撲通。

皮鞋用力踩踏地麵。

撲通撲通。

撲通撲通。

「唔哇!」

他驚叫了一聲。

這是當然的。因為我從後麵一鼓作氣抱住他了。

雙手使力緊緊擁抱,甚至連自己都快要喘不過氣。

再來,隻差呐喊了。

把累積好幾年至今的心意宣泄出來。

「慢、慢著,等一下!你的手!你才剛去過醫院耶!」

他連忙握住繪子抱著自己的手。

「那種小傷扔著不管就會好了!手臂怎麼樣我都不管了啦!」

繪子如此說著。

已經亂七八糟了。

「怎麼可以不管!喂,繪子,你怎麼了……!」

有力又溫柔的手牽起繪子的手。他轉過身來正對繪子。

繪子含著眼淚看向他。雖然視界模糊不清,但他肯定展露著困擾的表情。

即使如此,依然如此大喊。

「——因為我就是喜歡公太嘛!有什麼辦法!」

完全是任憑情緒的驅使。

而且因為是任憑驅使,各式各樣的想法空轉著,甚至令繪子懷疑自己是否有確實表白。

以最大的力氣,最大的努力,表達最真的自己。

然而,

說出來之後,後悔的情緒湧上心頭。

這麼一來,就沒辦法跟現在一樣,和公太在一起了。

「我、我知道的。公太還沒辦法……忘記她……沒辦法忘記那位青梅竹馬。我知道,我明白的。可是……!」

一陣陣的痛楚。

並不是來自受傷的手。

是來自心髒。心的居所。

刺痛的感覺。

「是沒錯啦,如果問我是否想忘記她,我不會忘記她的。」

他平靜說著。

「抱歉,可是……我還是喜歡公太……」

拉著他的製服袖口,宛如任性的孩子。

如果這是某部電影的結局,肯定會亂七八糟無法收尾,好遜。

隨即,

「嗯。」

他如此簡短回應。

「……嗯?這是什麼意思?」

該不會這個聲音,蘊含著他所有的想法吧?

「沒有啦,因為,不是都已經這個樣子了嗎?」

對於繪子的這個疑問,他露出苦笑搔了搔臉頰。

「都、都已經這個樣子?什麼樣子?」

繪子還不明白。不明白最重要的事情。

「所以說,都已經這個樣子了……」

「所以說,什麼樣子……?」

「居然要由我說嗎……」

「對啊!不由公太說的話要由誰說?這裏還有誰?」

繪子以鬼鬼祟祟的動作四處張望。

不知為何,他正在困擾。

「繪子真的少根筋耶……」

大概是死心了吧,他如此輕聲說著。這句話沒有傳人驚慌的繪子耳中。他歎出好大一口氣。

「明白,我明白的……就是那件事,那個,繪子……對我……」

「對公太怎樣?」

「對我有好感?」

「唔、嗯。」

「你喜歡我。」

「唔、嗯。」

所以是這個意思。

公太從很久以前,就知道我喜歡公太了。

「是這個意思?」

「沒錯……」

轉過頭的他,臉頰越來越紅了。

接著繪子也開始臉紅,紅得幾乎要噴火了。

「——為什麼?幾時發現的?」

明明連我也是剛剛才發現耶……?

「沒有啦,不知不覺就……大概是兩三年前吧……難道說我搞錯了……?」

「可是,那不就是……——我們剛認識的時候嗎……!」

這麼一來,就表示自從認識之後,繪子就一直喜歡他了。

「怎麼這樣,卑、卑鄙!」

「啊?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雖然事實完全就是這樣沒錯,但繪子依然忍不住這麼說。因為……

「這樣不就隻有我一直喜歡你嗎!這樣不是很令人不甘心嗎!明明比我小,就憑你這公太!」

「這跟年齡無關,而且也不能怪我吧……」

「可是,就是喜歡嘛……公太至今依然喜歡那位青梅竹馬,她在你心中占了很大的份量……我明白的……我也知道自己贏不了她……知道不可能贏得了成為永恒的她。沒人贏得了已故的她……」

眼淚滑落臉頰,膝蓋幾乎要失去力氣了。

抱住繪子的,果然還是他。

「我說啊,真是的……總之冷靜下來,好嗎?」

他像是無可奈何說完之後,牽著繪子的手來到公園裏的長椅。繪子就隻是搖搖晃晃跟著他走。

「來,坐吧。」

誠剛被他摟著肩膀,一起坐在長椅上。

對於繪子通紅的臉頰而言,即將入冬的冷風,隻有現在令她覺得好舒服。

隻不過,像是寺廟大鍾一樣壓在身上的沉重心情,她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雖然舒坦多了,但內心清出來的空間,又被其他的東西占據……

好一陣子,耳中隻聽到風吹過的聲音,以及孩子們的嬉戲聲。

他輕輕歎了口氣。

接著,開始遊說。

「確實,那個女孩……麻依對我來說很特別,是永恒的存在。我不可能忘記她。」

「果然是這樣……」

再會了,青春。

這樣的話語,從水珠模樣的心型符號穿透而去。

有這種感覺。

「不是啦,聽我講完啦。」

然而,他把繪子的頭發弄得亂糟糟的。

「可是可是可是……!」

不聽話的孩子,繪子。

明明說自己年紀比較大,即使擺出大姐姐的架子,結果還是喜歡他。青澀的青春。

「啊,真是的!有夠麻煩的!」

他弄亂繪子頭發的手停止動作,就這麼順勢穩穩捧住繪子的頭,令她無法動彈。

接著,他的臉湊了上去。

……唔。

……唔?

……唔唔?

…………唔——!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

——我的嘴,被他的嘴,封住了……!

#插圖

唇與唇緊貼相觸。

這就是那個嗎?

大名鼎鼎,經常聽朋友們提到的那個。

初吻。

豈有此理?

不知為何,變成了千金小姐的語氣。

「……咦、咦、咦?咦咦咦咦?」

繪子就這麼睜著眼睛搞不清楚狀況,凝視著眼前比剛才還要臉紅的他。

「……我以最淺顯易懂的態度,表現我現在對你的心意與想法了……」

「你在做什麼?」

「就說了,我以淺顯易懂的態度……」

「不是啦,為什麼你要做出接、接、接……吻這種事?我、我是第一次耶?」

「我也是。」

「唔喔,越來越搞不懂了,為什麼?」

「就說我也是了。」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是說這是第一次?還是說不是第一次?」

「我是說,我也喜歡你……我喜歡繪子。」

「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慢著,我不是問這個,是在問你是不是喜歡我……是在說……這件事……你就是在說這件事?」

「難道說……果然是這樣嗎……原來你沒有發現嗎……」

他變得垂頭喪氣,並且呼出好長的一口氣取代歎息。

「繪子真是少根筋……」

「咦?咦?咦?咦?咦?」

繪子感覺自己快要恍神了。

「我說啊,如果不是喜歡你,我會願意像這樣每天陪著你嗎?何況現在我們念的學校又不一樣。」

「慢著!怎麼這樣!……咦?」

確實沒錯……

「即使學校沒課或是休假,我也幾乎都來找你玩。啊、對了,還有齋木。總之,先不提那個家夥了,我和繪子在一起的時間比較多。何況我第一次單獨和女生一起去看電影、去遊樂園以及動物園的經驗,全都來自於繪子吧?」

「是、是嗎?真的可以是我嗎?」

「就算你現在這麼問,也已經太遲了吧……」

確、確實沒錯……!

哎呀,原來如此。

原來,就是我啊……!

好丟臉!麻煩誰現在趕快挖個大洞讓我躲起來!

幹脆埋了我吧!

可、可是!

也就是說,既然這樣的話?

「那、那麼……」

就是這麼回事嗎?

「對。」

他點了點頭。

「是嗎?」

繪子如此詢問。

這次他默默點了點頭。

換句話說,

「呃~那麼,公太也對我……」

「嗯。我喜歡你。」

「喂!不要說得這麼幹脆啦!你不知道我說出喜歡這兩個字需要多少勇氣和各種東西嗎?你卻這麼幹脆就說出來……!」

繪子一邊說一邊回想才發現,自己似乎也是任憑情緒的驅使說出口的……

「你真任性耶。」

一點都沒錯。可是……

「……麻、麻依呢……?」

「她是特別的存在。不過,你也是特別的存在。」

「咦咦?」

我也是?

從來沒想過這種事。

珍惜的事物並非局限於隻能有一個。然而,沒想到自己居然就是這樣的事物。

「喜歡那個,也喜歡這個,身為男生這樣真的好嗎……?」

明明很開心,別扭的自己還是說出這種欺負他的話語。

「有什麼關係,就是喜歡啊……如果不喜歡的話,就不會做出……那種事情吧?」

他困惑轉過頭去,再度臉紅。

所謂的那種事情,是指剛才的……

「慢著!不要事到如今才臉紅啦!把我的第一次還給我!」

「唔喔!別大吼啦,而且聽起來會被別人誤會吧!」

「少囉唆,笨蛋!」

好開心,好害羞,各種情緒混雜在一起了。

一下子哭,一下子笑,真是折騰人。

他展露著笑容。

自己就位於最靠近他的地方。

珍惜的事物,就在這裏。

逐漸變得難以呼吸,不過,有種活在當下的感覺。

如今,察覺了。

?

醫院的病床上。

成熟又稚嫩,有著這種神秘氣息的女孩,正仰望著天花板。

「可以嗎?」

響起一個可愛男孩的聲音。從「眾人」來到這裏的時候,就一直躲在床底下。

「可以的。」

女孩如此回答。

「像是百百的事情或是其他的事情,沒有多聊一些嗎?」

「不用了。因為肯定會忘記的。等到世界恢複原狀,就會忘記了。」

女孩如此說著,並且鑽進被窩。

「百百……」

從床底鑽出來的,是一隻漆黑的貓。

它知道女孩正在哭泣,因而感到迷惘。即使如此,還是有話想要告訴她。

「——還會再見麵的。」

黑貓輕盈跳到床上。

「或許是某個世界的另一個我和你。不過肯定會重逢的。」

「這樣啊……所以,我也必須活下去才行了……」

被窩裏,傳來哽咽的聲音。

「我選擇活在這裏……選擇和大家一起活下去。因為這裏是曾羅……不對,是真白協助守護的世界。杏花也願意體諒了……」

「說得也是。」

活著,就會死亡。

不過,並不是為了死亡而活。

活著,是為了活得精彩。

「我已經非清醒不可了。因為人不能隻活在過去……」

女孩與黑貓,至此再也不說話了。

閉上眼睛吧。

為了清醒。

女孩在某人的夢中做著夢。

清醒之後,就會恢複原狀。

所以,再讓我睡一會兒吧。

沉眠於回憶之中。

再一下子,就好了。

比方說,

未來通往任何地方,所有人都能前往任何地方。

隻要打開門,就可以通往任何地方。

比方說,

往事,總是位於心中。

隻要某人打開門,總是會說著「哈羅~哈羅~」前來迎接。

所有人,都擁有這把鑰匙。

鑰匙位於所有人的手中,不隻一把。

隻不過,有時候無法以自己的鑰匙開門。

在這種時候,就要請別人幫忙。

自己以外的某人,擁有這扇門的鑰匙。

總有一天,在某人的門打不開的時候,或許自己的鑰匙可以幫忙打開。

看——如今,

又有某人,打開一扇門了。

門後,光滿溢。

站著一名純白的女孩。

Love

Forever -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