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怎麼做的人,是自己。
是我們自己。
曾經,被留在另一頭的懦弱自己這麼說道:
「哈羅~哈羅~我們曾經見過吧?我一直看著你喔!」
隻是遺忘了。
無論是堅強的自己,還是懦弱的自己,都是自己的一部分。
曾經失去過的,是自己。
曾經想得到的,是堅強的自己。
明明能夠回想起來,卻沒有回想起來。
想要遺忘。
就這樣,察覺到手上的「寶物」,並且愕然。
因為,原本多得無法環抱的珍惜事物,不知不覺全都從手中失去了。
活在當下。
實感。
感覺。
透明的感情。
「珍惜的事物」,是在失去之後才察覺的。
「但是,請不要忘了我。」
懦弱的自己如此說著。
珍惜的事物,隻有伸出手就肯定觸碰得到。無論何時。
?
病房的床上,坐起上半身的女孩,將視線投向窗外。
「一點都沒變。」
她宛如歎息般,輕聲說著。
接著,
「不會變的。因為,為此發生了很多事情……」
一個像是可愛男孩的聲音,對女孩如此說著。
這裏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失落感。失去的事物份量太大了。不知道是否知道這件事,世界依然平穩悠閑地運作著。她的身體,至今一直被夕陽染上色彩。
「至今一直……?」
「怎麼了?」
直到剛才,從女孩櫻桃雙唇吐出的,盡是宛如歎息的話語。然而她的語氣忽然變了。該不會是自己惹得女孩不高興吧?男孩的聲音有著慌張的感覺。
「不會很奇怪嗎?」
女孩如此說著。
「什…什麼事情?」
男孩以有些惶恐的聲音如此詢問。
「沒發現嗎?」
「呃……是那個嗎……今、今天也那個……」
完全沒有頭緒的男孩聲音含糊其辭,將注意力移向窗外。
此時,總算察覺到外頭的樣子有些奇怪了。
「就算再怎麼樣,黃昏也太久了吧?」
臉蛋帶著稚氣又工整美麗的女孩,脫口而出的語氣有些粗魯。不過她說得很中肯。
「……為什麼……從剛才就一直是晚霞的景色……」
男孩的聲音貼在窗邊。
要是如此奇怪的狀況一直持續到現在,為什麼會沒有察覺?
難道說,正被卷入某種惡意之中?
然而沒有這種感覺。感覺不到直接的惡意。
「該、該不會,已經全部結束了吧……!」
男孩的聲音在顫抖。
然而很快就得知,這並非衝著他們而來的惡意造成的結果。
「——什麼?」
女孩感受到了某種事物。
「怎、怎麼了?」
「噓!」
女孩伸出手,以手心封住男孩的聲音。
「有人在說話?」
「唔啊唔啊唔啊唔啊唔啊唔啊?(你說誰在說話?)」
「總之你別吵啦!」
「唔啊!(是!)」
剛開始,原本以為隻是耳鳴,然而並非如此——是聲音。
某人呼喚自己的聲音。
而且,這種聽起來成熟卻有些稚嫩的神秘聲音,與自己的聲音很像。
察覺到這件事之後,女孩的困惑化為聲音響起,從雙唇滑落。
「……這……——是我……」
這是,她自己的聲音。
然而,不一樣。
是另一個自己。
並不是出生之後就一直在一起的雙胞胎姐妹,是另一個不同的自己。
她,就是自己。
然而,並不是自己。
——你,是誰?
自己與自己,詢問著自己。
?
眾人手牽著手避免失散。
打開門,又來到了不同的地方。
剛來到用具室,接著是手術室。幸好手術室沒人,要是裏頭正在動手術就麻煩了。
在漆黑的手術室摸索找到門一開,這次來到外科診療室,接下來是小兒科診療室,然後是一般的走廊。不過似乎是從排氣口的閘門走出來的,當時真是吃盡苦頭。
因為排氣口的閘門位於天花板附近,換句話說,剛才是從這樣的高度落地,眾人就這麼紛紛摔落。之所以沒有受傷,是因為眾人都落在帶頭的唯一男性身上……幸好沒有因而受傷……
再來是廁所。女廁。由於有一名男性成員,因此眾人驚呼著「不準呼吸~」「閉上眼睛~」「捂住耳朵~」「要一直發出啊~的聲音」,鬧哄哄打開下一扇門。
不斷開門,使眾人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時間。沒有時間的感覺,甚至不知道時間是否有流逝。即使來到有窗戶的地方看向戶外,外頭有時下雪、有時下雨、有時放晴,有時明明晴朗卻積著雪,偶爾還看到台風過境的光景。
再度打開門。
是更衣室。幸好裏麵沒有醫院職員,但這裏是更衣室。選項太多了。
選項太多的原因,在於這裏有一般出入用的門,卻也有許多其他的門。
衣櫃的門。貼著護士姓名名牌的衣櫃,各自有門可以打開。包含出入口在內的這些門,或許其中一扇門就通往眾人要去的地方。想到這裏,就令人有些猶豫。
至今打開多少門了?
即使如此,還是再度開門。
繼續開門。
然後,再度,
打開門。
又是不同的場所。
打開門。
又是不同的場所。
打開門。
又是不同的場所。
打開門。
又是不同的場所。
打開門。
又是不同的場所。
打開門。
又是不同的場所。
打開門。
又是不同的場所。
打開門。
又是不同的場所。
打開門。
又是不同的場所。
打開門。
又是不同的場所。
打開門。
又是不同的場所。
打開門。
又是不同的場所。
打開門。
又是不同的場所。
打開門。
又是不同的場所。
打開門。
又是不同的場所。
打開門。
又是不同的場所。
打開門之後,
再度前往,不同的場所。
反覆做著這樣的事情。
反覆做了許多次。
反覆做了許多許多……許多次。
即使打開再多的門,也不會來到相同的地方。
即使如此還是打開下一扇門,繼續開門。
曾經有許多次來到病房。每次都會在瞬間抱持期待,並且在下一瞬間將歎息吞回喉嚨深處。
不是「她」所在的病房。
在哪裏?
存在於哪裏?
真的存在於這裏嗎?
應該存在。相信存在。希望會存在。
相信吧。所以再度,
打開門。
就這樣,在回過神來的時候,身後的人們一個接一個,消失了。
明明穩穩牽著手避免失散,不讓彼此失散的說。
被拆散了。
充滿活力的開朗少女、溫和又戴著黑框眼鏡的黑發少女、宛如小狗的深金色卷發少女,以及提供很多協助的神秘羽毛剪短發少女。
留下來的,
「……隻有我嗎?」
原上誠剛再度開門,將歎息咽回肚子裏。
經過多久了?
他沒戴手表,手機也放在美術準備室,又沒辦法以室外的景色判斷時間。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誠剛差點忘了動機。
好幾次感覺意識差點遠離。
「或許大家已經抵達『她』的病房,或者回到原本的地方了。」
隻剩下他一個人。
不過,卻沒有寂寞害怕的感覺。
與大家手牽手時的感覺,依然遺留在手心。
感覺彼此的思念連結在一起。
所以,並非孤單一人。
「呼~……」
誠剛輕輕吐一口氣,然後再度把手伸向門把。
反正又會被傳送到某個陌生的地方吧。
然而……
「用樂觀一點的態度思考就行了。」
嘴裏這麼說著,內心則是浮現出「她」的笑容。
「那麼,就再找幾個地方吧!」
誠剛露出像是看開的笑容,並且開門。
————鈴。
這裏,是病房。
不知道是第幾次了。
熟悉的光景。
「——我知道這裏……!」
誠剛知道這間病房。「懷念的情緒」宛如顫抖著從腳邊湧上。
接著,
「……——是誰?」
傳來了聲音。
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話語哽在喉嚨深處,隻能發出一聲嗚咽。
「誠剛?不是嗎……慢著,果然是誠剛?」
這個聲音宛如驚呼般說著。
「啊哈哈哈,你那是什麼表情啊!」
接著開始放聲大笑。
「……露出這樣的表情,真抱歉啊。」
即使喉頭哽咽,依然努力逞強。
其實,誠剛好想任憑衝動落下眼淚。
不過,總是如此。
總是會逞強。
在「她」的麵前,總是如此。
「不久之前才氣得離開,卻馬上就跑回來,誠剛,你怎麼了?」
和當時一樣,她笑得好開心。
病房的床上。她確實位於那裏。
懷念的色彩,懷念的溫度,懷念的味道。
懷念的聲音,懷念的笑容。
一如往常,她停止在素描本塗鴉的動作,看向這裏。
這一幕,或許是幻影。
沒錯。剛才我好幾次變得恍惚,應該是當時所做的夢吧。
即使如此,也好。
因為,可以再度見到她。
要將當時沒說出口的話語——
「別杵在門口,來吧!」
她如此說著,並且輕拍床邊。
一如往常。「過來這裏」的意思。
明明她離開至今已經快要十年了,身體還是聽話做出反應。誠剛就像是被飼主叫過去的狗,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隻要來到這裏,自己總是會坐在這個地方。
坐在這裏,畫著對方的素描,聊著平凡無奇的話題,或是什麼都不做,相互陪伴。
與她的回憶,多不可數。
明明經過了好長的時間,卻像是直到剛才都還在這裏。
「看你一下子老了好多,怎麼回事?是因為和我這樣的美女吵架之後拚命反省?」
她這麼說著。
「居然說我老,我在學校裏是最年輕的耶?」
誠剛坐在椅子上看著她。
她果然就在眼前。伸手可及的距離。然而誠剛沒有伸出手。這一切,宛如觸碰就會全部消失的幻影。
「學校?」
「對,學校。和我年紀差不多的老師,頭發也已經出現危機了……」
「真的?」
「沒錯,真的。」
「我不是問頭發啦。誠剛,難道你是老師?」
她那雙宛如能吸入一切事物的眼睛,筆直凝視著這裏。
「…………嗯。」
誠剛將目光移開。
害羞,與孤寂。
她和當時完全沒變。自己則是從那之後繼續成長。
即使是在夢中見到她,夢裏的自己一樣是高中生。
雖然長大卻還是高中生。這令誠剛有些不好意思,不過畢竟是夢。
然而在現在,誠剛,是現在的誠剛。
高中畢業之後就讀美術大學,後來放棄畫家的夢想,成為臨時講師的一名男性。
這件事要怎麼說出口?
自己敢對她說出這件事嗎?
要是能夠再度見到她,有許許多多的話想對她說,也有許許多多的話非得要說。然而——
「啊哈哈哈哈,真的嗎?原來如此,老師啊……」
她笑得好開心,像是要看向遠方般眯細眼睛,接著不知為何像是很開心地說道:
「太好了。」
並且露出微笑。
慈祥、柔和、溫暖、安詳的微笑。
「啊啊……」
誠剛以畫家身分留下最後一張畫作裏的她,就在眼前。
至今,總是因為這張笑容而得救。
受到這張笑容的扶持。
回想起來的,總是這張笑容。
好懷念。
如此心想的誠剛,察覺到自己心中的那份心情了。
夕陽光線穿透薄薄的窗簾,將她的秀發染上一抹橙色。
「真的,太好了。」
她再度如此說著。
「——即使沒有我,你也過得很好嘛!」
不知為何,她知道現在位於這裏的誠剛——是她所認識的那個誠剛,未來成長之後的模樣。
「抱歉……」
誠剛輕聲說著。
「為什麼要道歉?」
她像是感覺有趣般露出笑容。
「因為,隻有我……」
活在當下。可是,她依然是當時的模樣。
「你錯了。」
她伸出手想要觸碰誠剛,卻還是打消了念頭。她讓收回的手鑽進棉被裏,並且握得緊緊的。
「我老是在依賴誠剛,老是對誠剛提出無理的要求……我一直在想,要是誠剛一直放不下我該怎麼辦……」
她一直在思考著自己離開之後的事情。思考著誠剛的事情。
或許,就是她留下的這份「思念」,將誠剛喚來這裏的。
「我從來沒有放下你。」
誠剛露出淺淺的微笑。放在大腿上的手,緊握得幾乎要滲出血。
「我總是會回想起你的事情……難為情到連我都討厭我自己了。」
「這樣啊……不過,我有點開心。」
她以羞澀的表情說著。
「原來你的回憶裏一直有我。不過隻能留在你的記憶裏,其實挺孤單的。」
誠剛將手握得更用力了。痛楚逐漸麻痹,失去感覺。
她知道自己已經過世了。
即使如此,還是對誠剛投以笑容。至今依然如此。
「不過,誠剛。那枚『戒指』——是不是該拿下來了?」
她手上的戒指,是誠剛在她生日時送的禮物。看起來還很新。誠剛的手上也有成對的另一枚戒指,不過已經日積月累失去光澤了。
「你送我戒指,我很開心……可是,隻不過……你已經可以忘記我了。」
明明忘記我也無妨的。
說出這番話並露出微笑的她,雙眼看起來有些濕潤。
誠剛曾經聽過這句話。
在那個時候,誠剛怒吼說出「我怎麼可能忘記!」這句話,結果兩人起了口角,誠剛就這麼離開這裏。
現在,大概就是當時的後續。
「我怎麼可能忘記……」
他,再度說出同一句話。
她,再度露出哀傷的表情。
不過,現在不同。
好好說出來吧。
傳達給她吧。
當時沒能說出口的,話語。
「我沒有忘記。至今也一直思念著你。」
真的是這樣。
或許依然放不下她。或許又會停下腳步,回首從前。
然而……
「我已經確實承受下來了……我自己也感到訝異。」
來到這裏的時候,見到她的時候,誠剛是如此心想的。
——好懷念。
她已經不在了,誠剛則是繼續活下去。
確實理解這件事了。
雖然總是迷惘,雖然總是回首從前,卻還是一步步向前走。
誠剛變了。
誠剛沒變。
懦弱的自己,優柔寡斷的自己,總是迷惘的自己,全都是自己。
即使如此,還是麵對前方。
可以抱持著懷念的心情,回首從前。
這,就是我。
是我至今走過的路。
「謝謝。」
誠剛如此說著。
盡力展露出最燦爛的笑容。
「不,我才要謝謝你。謝謝你給我許許多多的回憶,這都是我最珍惜的寶物。」
她展露笑容,掉著眼淚。
「誠剛,取下戒指吧。嗯,我會寂寞。雖然會寂寞,不過沒關係的。反正我這麼好的女生,應該沒那麼好找的。」
她的聲音,在耳朵深處響起。
輕撫著內心一角,溫柔融化。
「誠剛,試著真心喜歡別人吧。」
「嗯。」
點頭允諾。
已經,再也說不出話語了。
自己並不堅強。所以,或許會期望維持現狀。
然而,
要是上帝真的存在,
並且隨興出現在麵前,
「過去與未來,你想去哪裏?」
要是上帝如此詢問……
「——兩種都不想。」
我將會如此回答。
因為,曾經存在著有你陪伴的「現在」,
即使是你已經離去的「現在」,
「現在」所在的世界,也是曾經有你的世界。
——所以,我要活在當下。
「是不是該走了?」
她如此說著。
「也對。」
誠剛點了點頭。
以前的自己,馬上就要回到這裏了。
她也明白這一點。因為即使再怎麼爭吵,誠剛也會馬上反省並且回到這裏。
曾經,希望她總是能夠展露笑容。
如今,被她的笑容目送而去。
誠剛起身了。
「拜拜,誠剛。」
「拜拜,七星——」
謝謝。
門,開啟了。
————鈴。
然後,再度,
?
「——你是第幾個人了?……而且怎麼是這種表情?」
語氣像是無言以對的開朗聲音傳入耳中。
聽起來非常成熟,卻有些稚嫩的神秘聲音,促使眼睛緩緩張開。
這裏,又是病房。
眼前有一名女孩。
她在床上坐起上半身,以烏溜溜的雙眼看著這裏。這名女孩,是那個——
「——好慢喔~!」
接著,床邊也響起聲音。
「……呃、咦?」
原上誠剛的朦朧視界,出現好幾張熟悉的臉龐。
「大家都已經到了。」
是那名開朗貼心,不過有些脫線的少女,宮崎繪子。
「幸好你沒事。」
露出安心表情的,是烏黑長發與黑框眼鏡給人深刻印象,工整的臉蛋卻因而隱藏在眼鏡後方的少女,水者瑞美。至於她的身旁,則是一張擔心的臉。
「畢竟你走到一半就不見了。」
是將深金色卷發綁在額頭上方,讓頭發像是天線一樣微微搖晃的黑崎可莉。她還是一樣嬌小,就像一顆小豆子。
還有一個人呢?如此心想的誠剛,以目光搜尋這間純白的病房。
床上有一名女孩。
正看著這裏。
她的那張臉蛋是……
「——喔喔!純白女孩!」
洋溢的氣息令人聯想到天使,擁有美麗臉龐的女孩。
誠剛興奮得提高音量喊著。
沒錯,就是她!
曾經見到的,純白的死神女孩——
「有這麼像?」
然而,床上的女孩露出困惑的笑容。
「她說她叫做『咲本百百』。」
在誠剛感到遲疑時,位於床邊的繪子如此說著。
「咲本……百百?『百百』這個名字,記得——」
那名純白的死神,也是被如此稱呼的。
「是的。不過,她似乎不是我們所認識的『百百』小姐。」
瑞美如此補充。但她隱約露出落寞的表情,難道是自己多心了?
「不過,很像耶。」
可莉站在床邊,窺視著女孩的臉。
「或許如此吧。畢竟連我都嚇了一跳。」
女孩說著,並且露出苦笑。
「你也認識那名純白女孩?」
詢問之後,誠剛才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
她或許是突破這個奇妙狀況的關鍵人物,當然會認識另一個自己。
「算是吧。」
女孩像是回憶般眯細雙眼。
從她的表情,隱約看得出某種特別的情感,然而誠剛無法看透。如果光看表情就能全部看透,在學校應付學生的時候也不會那麼辛苦了。誠剛隻能想像「純白女孩和這個女孩之間或許有所關連」這種事。
其他人又如何呢?已經和這名女孩交談過了嗎?
既然繪子說他「好慢」,就代表已經過了好一段時間。隻不過,誠剛來到這裏所花費的時間,與大家在這裏等待誠剛的時間不一定相同。誠剛終究有理解到這裏就是這樣的場所。
大家就像是已經卸下心防一樣和女孩聊天。看起來不太怕生的繪子主導著話題。你是主持人嗎?至於非常怕生的瑞美與可莉,大概是因為床上的女孩是她們「認識的長相」,所以兩人也有加入話題。或許是主持人繪子擅長控製場麵吧。
誠剛察覺到自己正以這種「教師的角度」看著這群女孩,不禁露出苦笑。
自己就換個立場吧。誠剛想詢問女孩一些事情。不過大家可能已經先問過了。
繪子、瑞美與可莉,將椅子並排在女孩的床邊圍坐著。誠剛從門口搬來椅子,想要坐在與眾人隔一段距離的位置。隨即床上的女孩說道:
「別坐在那種地方,來這裏不就好了?」
女孩露出像是國中生,或許像是小學生一樣的天真表情,輕拍自己的床邊兩下。這個和「她」一樣的招呼動作,使得誠剛再度苦笑。
「好的好的。」
誠剛回想起美術大學的朋友們,總是說「你應該是會被女生牽著鼻子走的那種人」。
開什麼玩笑,真是的。即使這麼心想,某方麵來說卻是煞有其事,傷腦筋。
「啊、這邊請。」
來到床邊之後,瑞美就移動自己的椅子讓出空間。誠剛感謝著她的貼心,將椅子放在這個空間並且坐下。
近距離一看,這名女孩果然酷似記憶中的「純白死神」。
而且,她擁有一張美麗得令人驚訝的臉蛋。純白死神的印象也產生加成效果,使得這名女孩雖然稚嫩,卻擁有一股神秘的成熟氣息。
她在醫院裏。也就是說,她生病了?
「並不是生病。」
「咦?」
就像是內心被看透,使得誠剛的心髒用力跳了一下。女孩或許是從他凝視打量的視線判斷的,但誠剛深刻認為女孩是一種第六感非常敏銳的生物。但也可能隻是誠剛的想法太好猜了。
「可能稍微受了點傷,就像是住院檢查那樣吧。大概是上司要我偶爾休息一下的計策?」
「上司?計策?」
「總之,不用太在意我的事情。」
看到誠剛歪過腦袋,女孩隻是笑著這麼說。誠剛原本想要進一步多加了解,如今卻像是被奪走了興致,就這麼變得隻是旁聽著花樣年華少女們開心閑聊。
「……和我在學校的時候沒什麼變……」
甚至會忘記自己現在正處於奇怪的狀況之中。
來到這裏,真的有意義嗎?
不經意看向窗外,玻璃窗反射病房的燈光,映出自己有些脫線的臉。外麵的天色開始變暗了。
「天色變暗了耶~」
同樣看向窗外的可莉如此說著。
「——糟了!」
慌張大喊的,是坐在床上的女孩。
「怎麼了?」
已經完全打成一片,正把身體靠在床上的繪子抬起頭。
「悠閑過頭了啦~!」
就像是表達自己太過大意,女孩以纖細的手指拍打自己的額頭。
「各位,你們該走了。」
接著,她這麼說。
「這是什麼意思?」
可莉讓額頭上方的天線輕輕搖曳。
「直到剛才,窗外一直都是夕陽的景色,不過太陽現在要西沉了。」
床上的女孩如此說著。
「是嗎?」
最後抵達這裏的誠剛沒能掌握這件事,他看向眾人如此詢問。
「這個嘛……」
「剛才沒有注意。」
「不清楚。」
然而,繪子、瑞美和可莉的反應都一樣。
「總而言之!」
女孩從床上跳了下來。一點都不像是正在住院的人。
「快點開門!然後,大家快點回到原本的世界吧!」
事情進展得太快了。直到剛才的悠閑氣氛跑去哪裏了?
「剛才隻是我太大意了!各位原本所在的世界,現在已經開始恢複正常了!」
「咦~!」
可莉驚呼著。
「不過,這是怎麼回事?」
接著她歪過腦袋。
「這個世界,並不是各位原本所在的世界,也不是我原本所在的世界。是我以及另一個我所創造,類似夢境的地方。」
這名女孩果然知道。知道關於這個世界的事情,以及另一個自己的事情。
「原本的世界開始恢複正常,就表示——整件事情不知不覺解決了?」
誠剛感覺隻有自己一個人狀況外。
「咦、真的嗎!」
不過,看到繪子也嚇了一跳,似乎不隻是他一個人狀況外。
「已經沒什麼時間說明了,所以簡單來說——說穿了,就是我以及另一個我,已經好好交談過了。」
女孩幹脆地說著。
這是眾人一直期望的事情,是值得歡迎的事情。然而……
「唔哇~總覺得剛才你隨口就說出驚人的事情……」
「之前花費的那些心血,到底有什麼意義……」
不隻是誠剛與繪子,瑞美與可莉也大感驚訝。
就這麼張著嘴愣在原地。
「各位來到這裏是有意義的。各位確實把另一個我送來這裏了。『思念』的『片段』——連結在一起了。謝謝你們。看,你們就像這樣,也和我連結在一起了。」
女孩露出微笑。
光是如此,就令眾人鬆了口氣。感覺自己的想法得到救贖,待在這裏也有其意義了。
「總之,之後的事情由我和另一個我處理就行了,而且也必須這麼做才行,因為這算是我的責任。各位快走吧,不然就會回不去了。」
女孩這麼說著,並且從誠剛的身後推著他。眾人也像是被引導著站了起來。
「雖說要回去,不過要怎麼做?要是打開門,會不會又『呀~』了!」
繪子環視四周,展露出慌張的神情。
「繪子,你有趣又可愛耶!」
大家一直有種想法,隻要繪子慌張起來,就會變得有趣又可愛。不過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可莉……也如此心想。
「做法,很簡單。」
女孩如此說著。眾人的視線集中在她的身上。
「在心中思念你所『珍惜』的人,然後打開門。肯定回得去的。這份『思念』,也會成為世界恢複原狀的『鑰匙』。」
思念。
眾人肯定思念過,肯定祈願過。想要回到原本的世界。
然而,直到剛才都沒能如願。
「不是那樣。要專心思念著『珍惜』的人。」
之前開門的時候,或許會感到不安,或是浮現出其他的想法。
再度試著思考。
試著祈願。
試著思念。
想要回到「珍惜」的人所在的,「珍惜」的場所。
「要是在打開門的時候,能夠一起打開心裏的那扇門,就更好了!」
女孩半開玩笑地說著,並且露出微笑。
「好啦,該走了!」
接著她拉著誠剛、繪子、瑞美與可莉的手,推著她們的背。
回得去。可是……
眾人的臉上,浮現出期待與不安。
即使如此,還是朝著門把伸出手。
想回去。
手放在門把上了。
「等一下。」
不過,繪子回過頭來。
「對、對了,她呢?」
誠剛也一樣。瑞美也是,可莉也是。
——那名羽毛剪短發的少女呢?
「不會有事的,放心吧。」
女孩的臉上掛著笑容。
「因為,她走了。」
展露著微笑。
「她、她已經走了?」
繪子的表情從期待化為不安。
明明受到她許許多多的協助……
要是沒有那名羽毛剪短發的少女,大家就沒辦法來到這裏。
雖然是個神秘的少女,即使如此,總覺得——似乎與她成為朋友了。
有句話,還沒告訴她。
「——很高興有緣相識。謝謝。」
眾人像是回過神來般抬起頭來。
他們心中都描繪著這句話,然而說出這句話的,是眼前的這名女孩。
「別露出這樣的表情。她是這麼說的,而且我也這麼認為。」
「可是,我們就隻是一直受到她的照顧……」
瑞美黑框眼鏡後方的雙眼,也泛出不安與寂寞的情緒。
「不。」
但是,女孩搖了搖頭。
「不是的。她得到了『回憶』。她說,雖然是短暫的旅程,但她很快樂。」
淚水差點奪眶而出。
真的是短暫的時間。不過,是一段非常令人珍惜的時間。
謝謝。
「再也見不到她了嗎……」
可莉的雙眼流下一顆顆的淚水。
這裏的所有人,都明白和某人離別有多麼痛苦與悲傷。
曾經失去最喜歡的人。
「即使如此,隻要活在當下——還會見麵的。」
少女露出甜美的笑容。烏黑的雙眼,泛出一絲光芒。
察覺了。
「也可以,再見到你嗎?」
瑞美如此詢問。
大家,還能重逢嗎?
在這裏打開門之後,或許再也見不到麵了。
眾人原本的場所,各有不同。
「可以的,如此相信吧。」
這次是繪子開口了。她含著淚水露出微笑。
或許馬上就能見麵。
見到的或許不是自己,是「另一個」不同的自己。
在這裏以外的某處相見。
世界並非獨一無二。
不過,思念就位於現在的此處。
「走吧。」
可莉將視線投向門扉。天線微微搖曳。
「好的。」
瑞美如此回答。
「嗯。」
繪子如此回應。
「那麼,走吧。」
誠剛點頭示意。
「拜拜,再見……將來,在某處相見吧。」
女孩揮手道別。
拜拜。
再見。
將來,
在某處相見吧。
眾人,即將各自打開各自的門。
思念著「珍惜」的人。
那裏是珍惜的場所。
回去吧。
溫暖的笑容。
想再度聽到能令我變得溫柔的,聲音。
門開啟了。
光芒逐漸滿溢。
宛如沉浸在電影結束之後的餘韻,溫柔的聲音反覆響起。
曾經在某處聽見的聲音。
啊啊,差點忘了。
在朦朧之中思考著。
羽毛剪短發的少女。
還沒有詢問她的名字。
——我知道的。
在遠方,在耳朵深處,似乎響起一個成熟又稚嫩的神秘聲音。
那由多曾羅。
她叫做這個名字。
不過,這是借來的名字。
所以,幫她取了名字。
專屬於她的名字。
總有一天,會回想起來,
她的名字,叫做——
?
羽毛剪短發神秘少女的短暫旅程,即將結束。
永遠位於黃昏景色裏的世界。
冷清遊樂園的摩天輪,今天也依然轉動著。
「好久不見了,那由多曾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