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總之,繪子決定相信他的說法。相信孩子們看見的並非姐姐。
後來照他所說,那個白色的家夥,似乎是擔任「死神」的純白女孩。因為沒聽過什麼純白的死神,所以或許是類似「天使」的存在。
因為這名純白的女孩,使得他成為看得見無形事物的體質。雖然並不是作為賠禮,但這名女孩讓繪子與姐姐重逢了。
繪子打從心底想要道謝。
終於說出「對不起」了。
總算能傳達「我好喜歡你」這句話了。
明明很喜歡很尊敬,又羨慕又嫉妒,卻因為小小的口角,對姐姐說出「你消失算了」這麼過分的話語。
而且,沒想到真的過世了。
每天都在後悔。會阻止孩子們進行試膽活動,也是基於這樣的罪惡感。
即使如此,姐姐在最後還是對她說了。
雖然聽不到聲音,但確實聽到了。
繪子說出「我最喜歡你了」這句話之後,
姐姐回以「謝謝你,姐姐也是喔」這樣的答案。
從那之後,已經三年了。
繪子和他一直在一起。
上次聽他提到那個「純白的女孩」,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忘了。
回想不起來。
「死神」
「很像天使」
「純白的女孩」
隻有這些關鍵字,像是從心中被挖走失去似的。
然而,為什麼——
「為什麼會忽然回想起來……?」
繪子愣愣佇立在原地。
眼前所見,是陌生場所的陌生光景。
她大致明白了。
詭異的狀況。
不可思議的現象。
看來從剛才開始,隻要繪子打開一扇門,就會從這個地方移動到完全不同的地方。
「總覺得……好像貓型機器人的便利道具……」
不過,隻有一點未曾改變。
「一直都在醫院裏麵耶……」
既然每次開門都會移動到不同的地方,繪子認為隻要一直開門,或許就能到戶外。
太天真了。
不知道已經是第幾次的空間移動了……
然而,她總是在醫院裏。雖然不知道是否都在同一間醫院,但無論來到哪裏,都是類似醫院內部的地方。
而且未曾到過相同的場所。
「……呼~……」
稍微做個深呼吸。
目前繪子完全放鬆肩膀力氣所坐的沙發,也是與剛開始回到的等候室不同的沙發。這是大約三坪大的房間,有一張桌子。桌子中央擺滿零食,周圍有五張椅子。距離入口最遠的地方,就是繪子所坐的雙人沙發。
大概是這間醫院的職員休息室之類的吧。
得趁別人進來之前離開房間才行。
「……完全就是個可疑人物……何況身上是製服……」
繪子這麼說著並抬起頭來,讓身體靠在沙發的靠背上,拿起一顆剛才從桌上取來的巧克力送進口中。
巧克力很快被舌頭的溫度融化,甜味在口中擴散開來。
「啊啊,被治愈了……巧克力是無敵的……」
自言自語。
好空虛。
好難過。
好害怕。
「……公太……」
果然,還是會下意識呼喚他的名字。或許公太現在就會打開那扇門,並且說出「繪子,你在做什麼?」這種話救她離開。
即使如此心想……
「那個家夥完全沒出現……公太在搞什麼……」
惡言相向。
好空虛。
好難過。
好孤單。
瞞騙自己。
難道說,將會一直處於這樣的狀況?
一種無能為力的心情,在胃部附近不斷翻攪。
糟透了。
「公太。」
即使呼喚名字,會回應的他也不在這裏。
明明總是在一起。
繪子從口袋取出手機。從剛才她就試過,無論電話或簡訊都沒有用。撥號之後雖然有鈴聲,卻沒人接聽。簡訊雖然有寄出去,卻不知道有沒有寄到。
他在哪裏?
我在哪裏?
啊啊,早知道會這樣的話,就應該給他看的。
之前在朋友的慫恿之下,首次嚐試的腳趾彩繪。
畫的是不適合自己的可愛蝴蝶花樣,令繪子感到不好意思,所以沒有給他看。
「不給你看!」
當時不應該這麼說的。
自己總是在後悔。總是受到他的拯救,受到他的協助。
我曾經做過什麼?我能做些什麼?
糟透了。
發呆一會兒之後,直到剛才都沒想起來的話語,像是某種關鍵字一樣浮現在腦海。
「……純白的女孩……死神……天使……」
將第二顆巧克力放在舌頭上。
融化,滲透。
溫柔的滋味。
「好想幹脆淹沒在巧克力之海……」
到時候,他應該會跳進海裏救我吧。
「我啊……真像個小女人……不對,既然我是女生,當個小女人也無妨吧……?」
一點都無所謂。
「在這裏做這種事,也沒辦法解決任何問題……」
繪子移動著變得沉重的身體,吆喝一聲之後從沙發起身。
接著她以右手抓住門把扭動手腕。發出了一個喀喳的聲音。這次會通往哪裏?
向前踏出一步。前往另一頭。
「…………唔……」
光芒射入眼中,使得她轉過頭去。又是第一次來到的地方。明亮的光線從大大的玻璃窗射入。轉頭環視,兩側都是長長的走廊。轉身向後一看,掛著「〇〇〇號房」這種牌子的房間排列在走廊上。
「二〇三號房?這裏……是病房嗎……?」
鎖住的房間相連到遠方,久違來到這種開放的空間了。說不定這裏有通往戶外的地方,稍微找一下吧。
如此心想的繪子,轉頭張望著兩側。
————鈴。
「…………慢著,這是什麼……——兔、兔子?」
那裏,有一隻兔子蹦蹦跳跳的。
?
走廊上,某個蹦蹦跳跳的物體映入眼簾。
繪子原本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然而……
「是兔子……!應該吧!」
距離繪子所站位置隻有幾公尺遠之處,有一隻長耳朵下垂的純白兔子蹦蹦跳跳的。
「開玩笑……」
……的吧?
「為什麼醫院裏——會有類似兔子的,應該說,怎麼會有動物?」
大概是聽到繪子驚訝的聲音吧,像是兔子的生物停止動作轉向這裏。
「嗚咕?」
它歪過腦袋,以紅通通的眼睛筆直凝視繪子。
「…………啊!」
四目相對,趁著繪子猶豫「抓住比較好嗎?」「還是找醫院裏的相關人士過來比較好?」的時候,紅色眼睛的小兔子再度跳走了。
「等、等一下!」
繪子追在紅色眼睛的小兔子身後。
即使叫兔子等一下,但它聽得懂嗎?何況,追到它之後要做什麼?
兔子的速度挺快的,就這麼蹦蹦跳跳往前進。好像追得到卻追不到。
要是有人看到這一幕,肯定又會被當成奇怪的女生了。在醫院追著兔子狂奔,身穿製服的女高中生。
或許看製服就會被認出是哪間學校的學生。因為繪子就讀的高中,是在當地很有名的升學名校。好丟臉。
然而——
前提是這間醫院位於繪子認識的城市裏。至少繪子沒有來過這裏,也沒有聽過這間醫院的名字。
說真的,這裏是哪裏?
「啊~真是的!跑得真快!」
蹦蹦跳跳。這隻紅色眼睛的小兔子奔跑的路線,居然開始忽左忽右了!
是想和繪子玩?還是在捉弄繪子?
「怎樣都無所謂啦!再這樣下去會被別人看到的……!」
幸好不知為何,病房走廊上沒有其他前來探望的人,就隻有繪子一個人。目前依然處於獨自喧鬧的狀態。然而遲早會……
「那麼——喝啊~!」
現在就是機會。如此心想的繪子往前一撲,想順勢抱住兔子。然而…,
「咕!」
兔子叫了一聲之後輕鬆閃躲了。
而且還跳到繪子的頭上,縱身一躍。
「把……把我當跳台~?」
這真是,有夠丟臉……
繪子環視四周,擔心是否有人看到這一幕。
還是沒人。
「太好了……呼~……」
「咕~」
兔子在繪子的身旁跳來跳去。
它在玩。在逗弄繪子。
「算了……不管你了。其實我沒空陪你做這種事……」
雖然有兔子……但身邊為什麼不是那個應該存在的人,而是兔子?
「這是誰養的……可是,這裏是醫院吧?」
排列著病房的走廊。
燦爛的光線從窗戶射入。
因為過於耀眼,使得繪子瞬間眯細眼睛——並且察覺了。
「等一下……!現在幾點?」
她再度看向窗外。仔細觀察。
太陽高掛在天空。
這是不可能的。
因為,在繪子來到醫院的時候,應該已經四點了。
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反覆從這扇門移動到另一扇門,感覺肯定經過了一個小時。
然而窗外的太陽,位於正午時分的高度。
「不會吧……!」
繪子看向自己左手的手表……
「沒戴!」
對喔,因為體育課的時候扭到左手,所以就這麼取下手表了……
「那麼……」
繪子打開手機。不過,為什麼剛才沒有察覺?液晶螢幕上的電子時鍾,隻顯示著「00:00」並不斷閃爍。
「這是怎樣……」
詭異。
果然不對勁。
太詭異了。
「……這是什麼狀況……」
玻璃窗外。
太陽高掛,看得見紫色的光。
夏日的太陽。
移動視線,看向旁邊的窗戶。
從那裏看見的景色,是雨天。
微暗的天空。
再度移動視線。
旁邊再旁邊的窗戶。
窗外下著雪。
「……現在是十一月吧?或許……有可能下雪……但不是夏天吧……」
專注聆聽,可以聽見窗外響起「唧~唧~……」的刺耳蟬鳴。
窗外。
下著雪,下著雨,蟬在合唱。
啊啊,原來如此。
這是一場夢。
所以才會一直發生這種奇怪的事情。
沒錯,就是這樣。肯定——
「…………好痛……」
繪子狠狠以右手打向自己的右臉頰。
好痛。
這,
「不是夢……」
既然這樣,是什麼?
這是什麼狀況?
————鈴。
在遠方,在耳朵深處,響起了某個聲音。
視線落到下方。
紅色眼睛的兔子正看著這裏。
輕盈一跳。接著再度沿著走廊,蹦蹦跳跳前進著。
「是要我跟過去……?」
有這種感覺。
繪子搖晃著踏出一步。她隻能這麼做了。
兔子就這麼跳了好一陣子,沿著頗為漫長的醫院走廊前進。
接著……
「這裏?」
兔子在某間病房前麵停止,抬頭以紅色的眼睛看向繪子。
那裏是與其他病房有一段距離的地方。
「……牌子上,沒有寫名字。」
應該說,無法解讀。
記載著病房編號與房內患者姓名的牌子,呈現歪歪扭扭的狀況。
並不是紙張或報紙被揉成一團的那種物理損傷,看起來比較像是電腦圖片不完整,或是電視螢幕壞掉而無法顯示的狀態。
整個空間隻有那個部份扭曲,並且不斷變形。
「……」
已經不會感到驚訝了。這間病房裏麵有什麼東西?存在著「誰」?繪子感覺非得要確認才行。
「是嗎?」
她詢問著腳邊的紅眼兔子。
不過兔子沒有回應,隻是一直凝視著繪子。
「……我要開門。」
雖然說出這句話,身體卻頗為不聽使喚。
「一定要打開……」
就像是朗誦台詞一樣,再度說出口。
不過,或許隻是又通往其他的地方而已。
即使如此,還是要前進。
無論經過多久,都會是這個狀況。
她不要這樣。
這樣會見不到他。
「公太……」
繪子輕聲說著他的名字。感覺胸口冒出一股暖意。
「好!」
繪子下定決心,握住這間病房的門把。
「畢竟這樣的話,連廁所都上不了。」
說出這種玩笑話,將害怕又膽小的自己隱藏起來。
接著,以重複許多次的動作轉動右手。門發出喀喳的聲音微微打開。
繪子推開了門。
————鈴。
「咦?純白的女孩?」
隻有短短的一瞬間。
比眨眼還短暫的時間。
打開的門後,有一張床。
在床上,一名黑色長發的少女坐起上半身,眺望著窗外。
雖然隻看得到她的側臉,但表情似乎很哀傷。
透過薄薄的窗簾,淡淡的光芒照亮病房。
被光芒籠罩的女孩全身純白,宛如……
「——好像天使。」
繪子如此心想。並且在同時,回想起「純白女孩」的事情。
繪子沒看過,也沒見過。
不過,從他口中聽到的神秘純白女孩,與床上的少女身影重疊了。
這一幕在刹那之間,在轉瞬之間,改變了。
就在繪子以為意識即將遠離,眼前的一切變白消失的時候……
「哇啊啊啊啊啊啊!」
響起一名男性的聲音。
聲音就在旁邊,就像是慘叫聲一樣。
「你是誰啊!忽然闖進這裏!」
一名完全不認識的男性看著繪子,並且瞪大了眼睛。
年紀相差很多。大概二十五歲左右?
雖然有種輕浮的感覺,但是挺帥的。
「啊、什麼事?」
繪子展露出非常脫線的聲音和表情,她完全不清楚現在的狀況。
相對的,這名男性說道:
「這裏是男廁耶?」
繪子就隻能愣在原地。
與原本她所在的等候室有段距離的……廁所。
而且,是男廁。
拜托。
希望這是一場夢。
?
就在宮崎繪子打開那扇門的同一時間。
出現這種奇怪現象的醫院裏,有一名少女。
這名留著羽毛剪短發的嬌小少女,站在繪子打開的病房前麵,輕聲說著。
「……這裏是,夢的世界……」
和當時一樣。
迷失而來。
「要清醒的條件,尚未齊全。不過,『思念的片段』肯定存在……」
少女輕聲說著。
接著,
羽毛剪短發的少女,打開了旁邊的一扇門——與繪子開啟的門不同的另一扇門。
啪咚。
這扇門再度緊閉。
少女,消失了。
Starline,
Stardust,
Starry
Star's
Pedicure
(echo
part.3) -
fin.間奏「風與雲的主宰者。」
interlude
- Daniel
said/momo
extra.12/searching
for my
wing
?
大海在天空飛。
令人有這種錯覺,宛如展翅鯨魚的好大一朵雲,在深藍色的天空中悠然翱翔。就像是天空的主宰者。
「是在嘲笑我很渺小嗎?」
曾經,有一隻漆黑的貓,走遍天涯海角旅行著。
那是一場漫長、虛幻,不知何時才能結束的旅程。
看到綻放在荒蕪平原的純白花朵,令它回想起那名純白的女孩。
「……咦?我為什麼會這樣?差一點就忘記了……」
察覺到這件事的丹尼爾,變得好害怕。
為什麼?
我不可能會忘記百百的。
發生著某種「異狀」。不隻發生在丹尼爾身上,而是發生在全世界。
百百留下的足跡——留在人們心裏的東西,即將消失。
「這是怎麼回事?」
不再需要百百的人會忘了百百,至今也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然而,即使是依然受到百百影響的人們,也逐漸忘記百百的存在。
這是一種假設。
這是丹尼爾至今走遍世界各處調查,首度得知的事情。
對於世界而言,百百與闇擔負著維持生命均衡的任務。然而,或許不隻是如此而已。
如果這個世界擁有「心」,百百與闇是光和影,她們或許維持著心的平衡。
然而,她們不在了。
這麼一來,失去平衡的世界就產生了異狀。
闇,是生命的平衡。
百百,是心的平衡。
然而,世界失去了她們。
而且就像是證實著這一點,世界上與百百相關的人,或者是這些相關的人所重視的人,忽然消失了。百百遺留下來的「思念」,至今以紅鞋走過的足跡與軌跡,正在消失,她的存在正從這個世界消失,宛如這個世界拚命要忘記百百,宛如百百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對了……之前曾經有一個那樣的家夥……存在於世界的任何地方,卻不存在於任何地方的家夥。」
類似如此。
「說不定,她不是消失……雖然不存在於任何地方,但或許存在於某個地方。」
那些人,應該還需要百百吧?
丹尼爾覺得,其中或許隱藏著某些提示。
「讓這些人恢複原狀,就有可能讓百百回到這個世界……」
或許,還能夠再見到百百。
這是淡淡的期待。
「不行……因為是百百決定要走的。」
即使如此,丹尼爾依然盼望著百百能夠回來。
不隻是人類,以及世界。
即使是闇——也一樣。
「還有,我也是。」
我們,需要百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