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卷 第3章 海鷗光跡。第二章。 PRYTHEMIC GIPL(Step.2)(1 / 3)

與潮汐線有好一段距離的平坦沙灘。從沙灘的這一頭走到另一頭,會有各式各樣的東西映入眼簾。

十幾座風車,不斷轉動著宛如隻剩骨頭的翅膀。

遠看宛如隆起的土丘,其實是一隻歪著頭的長頸龍模型。走近看會覺得像是烏龜。

以斷崖燈塔仿造而成的圖書館。

周末忽然出現的神秘音樂家集團“海邊四重奏”。

正在散步的爺爺奶奶,正在帶狗散步的叔叔阿姨。

情侶。小學生。

以及,

赤腳走在潮汐線的少女。

從平凡到不平凡,在這裏可以見到各式各樣的事物。

新海讓首部影像作品的題材,就是從這些事物之中挑選出來的。

“——那就是神秘寶貝。”

就在耳際響起的聲音。擅自添加的旁白。

潮川保人像是在打嗬欠般悠閑說著。

“不是啦。我講過好幾次了,我覺得不要對學姊用這個稱呼比較好。”

讓從原本注視的攝影機熒幕移開視線。

“是我的錯。不過,我並沒有任何惡意喔?”

保人姑且還是說出了反省的話語。

“那就好……”

即使依然有點懷疑,但讓接受了。

不過……

“話說回來,保人,你從剛才就在做什麼?這樣很重耶……”

讓無可奈何歎了口氣。

因為保人在讓的身後,像是要抱住他一樣靠在他的身上。

“沒有啊,因為這裏有個休息用的地方,而且高度正好。”

保人麵不改色如此回答,一點都沒有抱持歉意的樣子。

確實,明明已經要升國三了,讓的身高卻絲毫沒有長高,因此與保人的身高有一段差距。

就算這麼說,要是像這樣靠過來的話,有點令人困擾。

讓思考著該怎麼辦,並且將歪掉的銀框眼鏡扶正。

哎?真是受不了他。

視線落到下方。

攝影機的熒幕,裏頭映著平靜的海麵與陽光,以及“她”。

就讀與讓和保人相同的學校,比他們大一歲的學姊,水者瑞美。

讓在這片海岸與他相遇。

與正在來來回回,尋找某種東西的瑞美相遇。

這裏所說的“某種東西”是……

——恐龍化石。

據說在很久以前,曾經在這片海發現恐龍的化石。

讓並沒有親眼見過那個化石,不過他隱約記得當時的盛況。

當地的站前商店街裏,一下子是恐龍精品,一下子是恐龍煎餅,一下子是恐龍拉麵,一下子是恐龍菠蘿麵包,一下子是恐龍果汁,整座城市熱鬧無比。

仔細想想,所謂的恐龍菠蘿麵包,不就是把模仿哈蜜瓜外型的菠蘿麵包做成模仿恐龍的外型?不就像是把抄襲別人的家夥拿來再抄襲一遍?

而且,當時的恐龍果汁是什麼味道?

想不起來了。

沒錯。

這樣的盛況,已經在好久之前就退燒了。

鎮公所與市公所將其視為振興都市的好機會,投注巨資成立專案計劃。

在海岸製造恐龍的紀念碑,組織挖掘化石的團隊。

不過,這種東西已經不存在了。

恐龍的頭被台風吹歪不成原形,挖掘團隊也解散了。

結果,連化石的碎片都沒找到。

如今連最初發現的化石,都有人質疑究竟是真是假,甚至質疑是否真的存在,還傳聞這是公所職員為了推行地域振興事業而故意放出的假消息。

瑞美麵對著背負這種悲傷往事的大海,並且說道:

“我小的時候,曾經在這片海灘撿到恐龍化石。不過,我想肯定不會有人相信的。不過,這樣沒關係的……”

她以非常寂寞的表情如此說著。

讓的內心變得好難受。

他不希望瑞美露出這樣的表情。

並且,願意相信,

相信她曾經找到恐龍化石。

雖然還不知道原因,但她至今依然尋找著。

讓閉上雙眼。

在遠古時代,人類還沒出現在這個世界的時候,曾經有巨大的生物在這片海裏悠然遊動。

看見了這樣的光景。

雖然還沒有開口說話,但保人笑著對他點了點頭。

再度睜大眼睛,觀察這個世界。

平坦、遼闊又漫長的沙灘與海岸線。

任憑依然冰冷的海浪拍打純白的赤裸雙腳,非常美麗的女孩。

隔著攝影機觀察的世界。

邊走邊找的女孩。獨自一人。

拍攝。

想將露出笑容的她儲存下來。

與這片海一起儲存。

有著許多奇妙玩意的海。

然而,卻不禁令人感到愛憐。

光是她在這裏,這樣的感覺就更為強烈。

海鷗帶著春風,飛翔而去。

“很在意窗外?”

坐在我麵前沙發上的純白女孩這麼說著。

與戴著黑框眼鏡毫不起眼的我不一樣,她有著無比美麗嬌憐,宛如花朵的外型。

就像是,幻想描繪的天使。

然而,名為百百的這名女孩,卻說她自己是“死神”。

聽起來甚至像是自虐的玩笑。

我向這樣的百百提出請求,“請成為我的朋友”。

這究竟是多麼愚昧、無知又胡鬧的事情,我自己當然不知情。

即使她是天使還是死神都一樣。

然而,她前來觸碰我的心。

這確實是一種“確實”。

所以,即使她的任務是運送生命,即使她捎來悲傷的消息,依然一樣。

“你總是在看窗外。”

純白女孩以非常成熟,卻又極為稚嫩的神秘聲音說著。

端正坐在她身旁的黑貓輕輕伸長脖子,將那雙金黃色的大眼睛對著窗外。

“什麼都沒有耶?”

黑貓丹尼爾以囂張的語氣這麼說著。

不過它的聲音就像是可愛男生的聲音,所以聽起來完全不像是在挖苦人。

我轉過身去。

“是的。沒什麼特別的東西。”

我簡短回答。

“其實你明明也知道的。即使待在這裏也找不到,就隻會失去。不,說不定,你甚至沒辦法失去——對吧?”

百百觸碰我內心的一角。

輕撫。

如果,要舉出我現在能做的事情……

那就是,走出這裏——

“讓學會固定攝影機的技能了!”

保人忽然這麼說著。

為了避免攝影機在不夠穩固的沙灘上傾斜,讓正在設置三腳架。

保人就隻是蹲著旁觀他費盡苦心的模樣。

“什麼?剛才那句話好像PRG的訊息。就是角色升級會出現的那種。”

正在以三腳架固定攝影機的讓,以眼神餘光看向保人。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真的就是這種感覺吧?”

今天是讓不經意玩起攝影的第三天。

中午過後,讓和保人前往那片海灘一看。瑞美已經先到了。

與初遇的時候一樣,在潮汐線來來回回。

是在尋找化石。

最近的她,似乎每天都在做這件事。

進行拍攝的讓,內心希望她能夠找到化石。

要是在這個時候,化石就夾雜在平穩的浪花中現身,那該有多好。

這麼一來,或許就能夠看見她的笑容。

這麼一來,就很……

想到這裏,讓的心中滿滿都是想要協助她的想法。

“可、可是,我得錄影才行……”

讓的目的是拍攝這片海,以及瑞美尋找化石的模樣。

可是,如果隻是旁觀,隻是拍攝,如果隻是這樣的話,總覺得內心好難受。

隻不過,要在拍攝的過程中順便幫她找,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即使如此,還是想幫她。

雖然這麼說,但是得拍攝才行。

然而就算這樣……——沒完沒了。

“那麼,總之就用這個看看吧!”

在讓因此使得大腦與身體都在來來回回的時候,早就已經完全摸清&預料到他想法的保人,取出了事先準備好的東西。

那就是——三腳架。

隻要固定攝影機,就可以協助瑞美了。

不過相反的,影片將會一直是遠拍的狀態。

雖然讓想要協助瑞美,但他姑且還是希望能拍攝一部像樣的影像作品。

希望片中的畫麵與素材,能擁有各式各樣的構圖。

那麼,隻要由保人拍攝就行了。雖然話是這麼說,但是基於讓正經的個性,如果總是請保人幫忙拍攝會令他過意不去,因為這是他自己想到並著手進行的事情。

——讓應該是這麼想的吧。早已掌握這一連串思緒演變的保人,提出了一個正中紅心的解決之道。

“隻要用這個,就可以固定攝影機了。然後,老是把攝影機架在這裏也不太對,所以讓和我就輪流拿起來拍吧?”

保人這麼說著,並且將三腳架遞給讓。

雖然力氣小的讓接過三腳架時,因為意外的重量而差點重心不穩,不過這麼一來,就某方麵而言就很完美了。

“因為,你再怎麼想也隻會沒完沒了吧?”

聽到保人這麼說,讓也隻能發出“嗯”的聲音點頭同意。

這也是保人之前與“少根筋”的女孩交往時,接觸對方的行為模式與思考模式所累積的經驗。

與同屬少根筋係統的讓相處時,這樣的經驗就得以活用了。

“對吧,我可不是平白無故到處找女生搭訕交往耶?”

保人並不是要對誰說這句話,就隻是喃喃自語。

“你在自言自語什麼?來幫我一下啦?”

讓把攝影機固定在三腳架上時花了不少時間,因此他呼叫著蹲在沙灘上看過來的保人。

“就像這樣,真會使喚人。”

保人再度喃喃自語。

不過讓果然沒有聽到。

“好了

,快點快點,幫我扶著這裏。”

“你真的很會催人耶?”

“對吧??別說這個了,這裏這裏!”

“來了來了。我真的對這種個性的人沒轍……”

“嗯?你剛才說了什麼嗎?”

“沒有。慢著,喂,這不是逆時針轉,是順時針啦,往右轉!”

讓早就已經發揮少根筋的個性,將攝影機固定在三腳架的器具,他至今都是以逆時針轉動。

難怪會花這麼多時間。

“啊,原來如此!”

讓抬頭看向保人,眼神就像是在瞻仰一位心思縝密的偉人。

少根筋萬歲。

“嗬,你這個可愛的家夥。”

“嗯?你剛才說了什麼嗎?”

“你啊……”

“嗯?”

“一如往常是個美少女耶……”

“…………笨蛋!”

就像這樣。

經過一陣手忙腳亂之後,攝影工作再度開始。

如此一來,讓就可以大方協助瑞美尋找化石了。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讓,你在做什麼?”

保人如此詢問。

讓就這麼看著固定之後的攝影機熒幕,並且動也不動。

這樣的話,使用三腳架根本就沒有意義。

“怎麼了?”

保人再度如此詢問。

“怎麼辦……”

讓則是輕聲如此回答。

“因為學姊會跑來跑去,所以要是攝影機固定的話,拍到一半她就離開畫麵了……”

“既然這樣,要是她到時候移動的話,我或你過來調整鏡頭方向不就好了?”

雖然保人這麼說,但讓依然動也不動。

保人隱約察覺得到原因。

其實是因為,如果要讓靠近到瑞美的身旁,會令讓感到躊躇吧。

保人不禁心想,事到如今怎麼會有這種念頭?

但是這並非基於理論,讓是被情感束縛了自己。

當時的讓提出任性的要求,將瑞美做為拍攝的主題,造成了她的困擾。

以鏡頭對著她的時候,讓當然不會做出“希望你可以這樣”“希望你可以那樣”的指示,讓早就下定決心不會這麼做了。

要請她自由發揮。因為是這邊要求拍攝的。

但是,可以就這麼得寸進尺幫她的忙嗎?

這是一種任性的念頭。

瑞美是基於瑞美自己的想法,所以如此認真,如此專注尋找化石至今。

如果由她親自發現化石代表著某種意義,那麼要是自己幫她找,或許會抹滅了這份意義。

“既然這樣,你就去問吧。”

“咦?”

保人的這句話,從讓的右耳進左耳出。

無可奈何的保人重複了一次。

“去問她不就好了?‘可以和你一起找嗎??’‘可以一起幫你嗎??’這樣。”

“……可是……”

“唉……我說啊……讓,你和神秘——更正,和學姊不是才認識沒多久嗎?剛認識的你們幾乎完全不了解對方吧?無論是讓對學姊,或是學姊對讓都一樣。既然這樣就問吧,就說吧,首先由你來主動。不然的話……哎,下一句沒必要說了。”

——不然的話,你和她都沒辦法繼續向前吧?

原本保人接下來想要這麼說,但他把這句話吞了回去。

因為接下來,讓自己應該會逐漸察覺各式各樣的事情吧。

“讓,你自己回想看看吧,你和我在剛認識的時候,不是會經常聊天嗎?……不過現在也經常聊天就是了,呃?……不對,這是因為打從一開始,我和你就已經很速配……啊、我不是要講這個……”

“嗯,我懂了。”

讓點了點頭。

“這樣啊……”

為了令他聽得懂,原本試著想要講簡單一點,但這種說法或許反而令他聽不懂了。

如此心想的保人不禁稍微結巴,聽到讓的回應之後才稍微鬆了口氣。

看來,似乎不用硬是解釋下去了。

“那麼,你就去吧。”

保人輕輕將手放在讓的頭上。

一撫摸,柔順的黑發就滑過指尖。

“我過去了。”

讓率直笑了。不過有點緊張。

沒有扶正的銀框眼鏡,微微泛著亮光的雙眼。

讓就像是在對自己說話一樣,再度說了

一次“我過去了”,然後走向赤腳位於潮汐線的瑞美。

“不過啊……”

保人眺望著讓嬌小纖瘦的背影。

“我重新體認到,他真是個真摯的家夥……說真的,他用那麼真摯的眼神筆直看我,害我心裏忍不住小鹿亂撞了。”

保人露出自嘲的笑容,並且代替讓看向熒幕。

讓走到蹲著的瑞美身邊。

“很好很好,讓,加油吧。”

或許是微張嘴唇說出的這句話傳到他嬌小的背後吧,讓以一副尷尬的樣子,準備要找瑞美說話。

“和那個家夥在一起,真是不會膩。”

和煦的陽光、海風與浪濤聲,似乎要將這附近溫柔包覆。

驀然回首,春天又來了。

一年前。

和讓相遇的季節,也是春天。

接著春天再度來臨,並且即將離去。

並不是什麼特別的事情。

一如往常,不經意過著每一天。

不過,

一如往常的“不經意”,不經意令人感覺不盡相同。

保人認為,這是因為有讓在自己的身邊。

與至今來往的朋友比起來,他是完全不同的類型。

正經、率直、嬌小、纖瘦、娃娃臉,而且戴眼鏡。不隻如此,取下眼鏡的話就會是美少女……開玩笑的。

總之,大概是因為自己是這種輕浮的人吧,會來到保人身旁的都是類似的人,也就是輕浮愛搭訕的家夥。

不過自從與讓來往密切之後,開始有不同種類的人們會接近過來,即使保人主動接近他人也很少碰釘子了。

“好像比想像的還要好相處?”

或許他人是這麼想的。

包括班長型、用功型、禦宅型、運動型,各種類型的人。

保人從一開始就不曾想要搭起“牆”。

不過,對方會無意識感覺到一麵牆,以對方的角度來看,這就是保人的牆。

讓站在這麵牆的中間告訴大家,這麵牆其實有路可鑽。

不隻是告訴他人,也告訴保人。

結果應該隻是彼此缺乏一點勇氣,沒能踏出那一步而已。

“不過,這是因為那個家夥少根筋吧?”

笑意湧上心頭。

正經、率直、嬌小、纖瘦、娃娃臉,而且戴眼鏡。

他能讓保人維持最自然的自己,但保人沒有思考過原因就是了。

保人應該一直在尋找歸宿。

足以讓自己的心平靜得近乎純白的地方。

讓與保人無論是外表、個性與成長環境都完全不同。

讓出生於非常平凡的家庭。

與雙親及一隻貓,過著三加一的生活。

至於保人,則是幾乎在全國都有據點的連鎖藥局大老板的兒子。

隻不過保人不打算繼承父親的事業。雖說如此,他自己也沒有什麼特別想做的事情……

從國中開始就漫不經心難以捉摸的兒子,使得父親經常說著“用功一點”或是“振作一點”或是“這樣下去我就不讓你繼承事業”這種嘮叨話。

不過在最近,父親表示不想讓保人繼承事業,而是由保人的弟弟繼承。

保人的弟弟和保人不同,個性認真,而且功課也很好。

不懂事的哥哥與懂事的弟弟。雖然如此,但兩人並沒有交惡。

而且感情還算不錯。

這方麵的關係,和讓與保人的關係有點類似。

仔細想想,或許正因為完全相反,所以不會產生任何摩擦,可以保持一種奇妙的平衡。

隻是就某方麵而言,保人對於弟弟抱持著愧疚之意。

因為自己早早就從繼承家業的名單被剔除,害得弟弟必須獨自背負起各種事物。

這樣的弟弟從今年開始,將會進入讓與保人就讀的學校國中部。

這間學校在當地很有名,保人在入學的時候也曾經用功過,就某方麵來說是為父母爭光。

不過現在則是偶爾才會用功。例如快要考試的時候。

說到保人會在學校做的事情,就是拿讓的作業照抄,再來就是睡覺、找女生聊天,或是和讓相處在一起。以讓這種出生於平凡家庭,在金錢上並不寬裕的學生們來說,保人實在是過得很悠閑。

“保人,你是來學校做什麼的?”

即使是讓,也曾經以半開玩笑的語氣問過這個問題。

保人也以半開玩笑的語氣反問:

“那麼,你是來做什麼的?”

然而對於讓而言,當時的這個詢問,成為他如今采取這個行動的動機。

隨口交談時的對話。

日常生活的一個片段。

了無新趣的閑聊。

每天都過得還算不錯。

有時會發生還算開心的事情,也會發生還算麻煩的事情,還算有趣,還算無聊,還算是過得挺不錯的。

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

平凡無奇,任何人都在過的日常生活。

每一天。

總是如此。

起床,然後睡覺。

保人並沒有。

讓也沒有。

沒有總之想完成的特別目的,沒有路標。

讓是這麼想的。

既然不經意進了一間好學校,要是可以就這麼考上好大學,畢業之後進入好公司該有多好。就像這樣。

不過,他被問了。

而且還是被保人問的。

平常漫不經心,老是搭訕,愛耍帥,爸爸是大老板的保人。

“你是來做什麼的?”

來到學校的理由,是存在的。

想就讀好的大學,進入好的公司。

……咦?

讓忽然開始思考。

我自己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我擁有什麼東西嗎?

有什麼能夠向別人自豪的東西嗎?

個子矮,戴眼鏡,弱不禁風,娃娃臉。

我的夢想是什麼?

記得曾經把夢想,寫在國小的畢業文集裏。

當時寫了什麼?

這真的是我想做的事情嗎?

好的大學,好的公司。

並不壞就是了。

雖然並不壞……

我還沒有主動尋找過任何東西。

也沒有主動去看任何東西。

就隻是得過且過,得過且過,走到了這一步。

所謂的真正,是什麼意思?

我的真正。

真正的夢,真正想做的事情,真正想挑戰的事情。

是什麼?

我想想……

啊、這麼說來——

“上次保人是不是說過,你家有一台沒在用的攝影機?”

詢問看看。

也詢問自己看看。

試著敲敲內心的那扇門。

自己就站在那裏。

掛著笑容。

終於來了。

我等好久了。

等待你呼喚我。

好,要做什麼?

好,要開始做什麼?

隨時都可以的。

隻要你如此期望。

來,隨時都行,做什麼都行。

既然一樣抱著總而言之的心態,那麼總而言之就試試看吧。

要做什麼?

想做什麼?

來,我們走吧。

並不是什麼雄心壯誌。

隻是忽然想到而已。

從以前就對此有點興趣。

總而言之,因為這是率先浮現在腦中的想法。

“總而言之,就試試看吧”這樣。

讓拿著向保人借來的攝影機,走到戶外。

光是如此,就不禁有種不同的感覺。

覺得每天有著些許的變化。

然後,他隨意逛到這片有著許多奇妙東西的海岸,並且遇見了她——瑞美。如今她就在身旁,專注窺視著浪花。

尋找恐龍的化石。

這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在今天依然持續著。

想要幫她,想看見她的笑容,說真的想要多和她講幾句話。讓如此心想。

然而,讓卻做不到。

第三天的攝影開始至今,已經快要經過兩個小時了。

在這片海灘的她,總是維持著認真的眼神。

讓覺得不能隨便找她聊天,因而總是失去開口的機會。

“啊?啊……”

每一次,保人都會發出讓聽不到的歎息聲。

到這時候為止,瑞美和讓都沒有交談。

在海邊,瑞美專心在潮汐之間尋找化石,讓專心以攝影機拍攝。

然後,一直跟在旁邊的讓,總算對瑞美開口了。

“請問,不介意我幫忙嗎?”

“…………——?”

她停止動作,上下打量凝視著讓,臉上則是訝異的神情。

大概是因為這句話超乎她的意料吧。

畢竟瑞美在一開始的時候說過,可以不用相信她曾經在這裏找到化石,所以肯定不會想到有人願意幫忙。

另一方麵,不知道她心中想法的讓,從主動說出這句話直到她有所反應為止,都有一股像是極度罪惡感的情緒支配著內心。

果然,早知道不應該說的。

不應該說要幫忙。

學姊並不希望有人幫忙。

即使如此,我卻……

學姊沒提過希望有人幫忙。

我隻是自作主張,希望可以幫她的忙。

果然不應該說的。

結果,我無視於學姊的想法……

“——謝謝。”

咦?

學姊剛才……

對我說,謝謝……?

讓的意識以快馬加鞭的速度,從自己的心中移回麵前的瑞美身上。

她低著頭,露出一如往常的困惑表情。

瑞美小小的嘴唇微微張開。

“可是……這樣一定會造成你的困擾。”

她就這麼低著頭,將視線落在自己腳邊來來回回的浪花上。

“因為,這隻是我為了自己在做的事情……是我自私的任性……”

她就像是自己做錯事,抱持著歉意繼續說著。

她以那雙被鹹澀海水沾濕的手,將歪掉的黑框眼鏡重新戴好。

這時,水滴沿著她的手滑落,回歸於浪濤之中。

在讓的眼中,這就像是低著頭的她——落下的淚水。

一瞬間,讓感覺到一股衝動走遍全身,腦袋一片空白。

並且反射性地向前一步,拉近和她的距離。

“既然這樣,那我也可以任性嗎?”

讓一邊這麼說,一邊心想自己在說些什麼。當然不可以吧?

瑞美也感到詫異,抬起原本低著的頭,凝視著讓的雙眼。

然而,讓無法阻止自己繼續說下去。

“要、要是造成你的困擾,那個,就當成是我擅自在找!我隻是擅自在這附近找東西!”

瑞美更加詫異。

不隻如此,還眨了好幾次眼睛。

像是會碰到黑框眼鏡鏡片的長長睫毛上下拍動。

這雙眼睛,筆直凝視著讓。

原本讓和她的視線相對,不過後來讓開始東張西望,眼神朝著附近亂飄。

無法直視。

“那、那個,就這樣了!就、就是這種感覺!”

什麼感覺?

讓在心中對自己吐槽。

接著讓就這麼背對瑞美,學她將視線落在潮汐線,開始尋找東西。

一陣子之後,直到看不下去的保人喊他為止,讓完全忘了自己要找的東西是“恐龍化石”。

唉?我真是莫名其妙。

雖然學姊被叫做神秘寶貝,不過事實上果然完全不是這回事。

反倒是我的行徑更為詭異。

比方說忽然要求拍攝學姊,或是幫學姊找化石,或是擅自找東西之類的。

……真沒用。

我是個沒用的人。

雖然並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不過在讓轉過身去,向瑞美露出沮喪的背影時,瑞美以非常細微的聲音輕聲說道:

“謝謝。”

讓當然沒有察覺。

之後沒過多久,就下雨了。

第三天的攝影與尋找化石的行動到此結束。

這場雨,斷斷續續下到了隔天。

“看你的表情似乎很高興。”

純白的女孩,以成熟卻有些稚嫩的神秘聲音這麼說著。

然而,我映在窗戶玻璃上的臉,是一如往常戴著黑框眼鏡,毫不起眼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