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總是令我憂鬱。發型弄不出我想要的樣子,化妝也不甚滿意,還有製服裙子的皺褶,或是右邊臉頰的痘痘……
在夜晚,會思考著這樣的事情入睡。
或許睡著後會不再醒來。雖然想到這裏會感到有些害怕,不過實在很困……就這樣,天亮了。
早晨再度在今天來臨。
睡前的恐懼感也馬上拋在腦後。
早晨,總是令我憂鬱。
今天也是晴天。
“是誰啊……說什麼已經進入梅雨季節了……”
少女在一如往常的時間,走在一如往常的上學路上。
體態優美,自然棕色的長發輕盈搖晃。
樂衝奏香像是在歎息般自言自語,說著這種與她那張標致臉蛋完全不搭的抱怨。
今年的梅雨季節來得很晚。雖然少女居住的地區宣布“梅雨季節來臨”的那一天,確實下了一場算是梅雨的雨,不過這陣子卻是萬裏無雲。
氣溫從早晨就開始升高。
光是走路,身上就不斷冒出汗水。
憂鬱。
幾公尺的前方。
獨自前進的學生。
不知不覺,就像是會合一樣變成兩人,變成三人。
回過神來才發覺,隻有奏香是一個人上學。
學校。
一如往常的早晨。
一如往常的相同早晨。
一如往常的相同臉蛋、臉蛋、臉蛋、臉蛋、臉蛋、臉蛋…………
在預備鈴聲還要很久才響起的時間,從容走進教室。
一如往常的相同時間。
持續反覆。
喀拉喀拉。
將門打開。
“早安,奏香同學。”
“早安。”
奏香露出甜美的笑容並展現活力,與同班同學打招呼。
窗邊倒數第三個位子,就是奏香的座位。
把書包掛在書桌旁邊,坐在椅子上。
隨即就有同班同學說著“早安”並接近過來。
而且男女皆有。
“奏香同學,有看昨天的連續劇嗎?”
沒看。
“樂衝同學,看過那本雜誌了嗎?”
沒看。
“咦?奏香,.你今天的妝不一樣?”
一樣。
“奏香,你今天的發型很不錯耶。”
和昨天一樣。
唉~……
其實,奏香很想皺起眉頭大大歎一口氣。
但她不能這麼做。
因為樂衝奏香在班上是偶像般的存在,而且其他班級的同學,甚至是學長姊與學弟妹都很欣賞她。她就讀的學校是大學附設的國高中六年一貫學校,在這個區域是頗為著名的升學學校,在這樣的學校裏,她在學業與運動方麵都是數一數二。
而且再怎麼說,令奏香受到歡迎的最大原因,就是她那“引人注目”的外型。
要是問十個人,應該會有十個人說她是“美女”吧。淡妝配上看起來水水嫩嫩的粉紅光澤唇膏,自然棕色的長發,至於睫毛的話,或許再稍微長一點會比較好。這一切奏香都很清楚,她非常了解自己。
奏香在這間學校是“名人”。
“可愛又溫柔,頭腦聰明而且運動細胞很好的美女。”
不過。
奏香並不是“第一名”。
無論是學業還是運動,都有人比她更好。
外型也是。
奏香是美女。五官標致有型,引人注目。
不過也因為引人注目,而給人一種“輕浮”的感覺。因此會招引一些看起來輕浮的男同學圍繞在身邊。看,說著說著就來了。
“奏香,明天有空嗎?”
這種外表與內在都吊兒郎當的家夥,雖然隨便就可以打發走,不過因為隻有隨便打發,所以會一直跑來煩,就像是每天的例行公事。
“抱歉,我家裏有事情要忙。”
“真的?上次不是也這樣嗎?”
班上的男同學以手指梳著並沒有變亂的頭發,並且擅自坐在奏香的桌上。
“我爸媽管得很嚴。”
每次都一樣的拒絕理由。
“爸媽講的話,有時候不聽也無所謂吧?”
不過,這個家夥果然會說出一樣的話。
“還是不應該這樣吧?”
發出啊哈哈的笑聲,露出可愛的笑容給他看。
這麼一來,這個家夥就會說“真拿你沒辦法,下次一定要給我約喔?”,使得奏香終於得以解脫。
雖然差點就歎出氣來,不過還得應付下一個對象才行。
“奏香,他說了什麼?”
班上的女同學。是個似乎很喜歡拍拖,令人感覺沒什麼戒心的女孩……不過如果隻看外表,奏香看起來大概比她還喜歡拍拖吧,所以也沒資格說別人就是了。
“啊啊,沒事,剛才沒說什麼。”
奏香露出甜美溫柔的微笑回答。
反正你就在附近,所以早就聽到我和剛才的男生在聊什麼了。雖然很想說出“很煩耶,可以別問嗎?”這種話,但奏香辦不到,也不可以這麼做。
因為樂衝奏香是大家的偶像。而且比起高不可攀的偶像,她更像是近在咫尺容易親近的偶像,所以即使是這種小細節,也會被眾人看在眼裏。
笑容笑容。
這就像是在“做生意”。不能招怨,並且要賣一點恩情給對方。
“這樣啊……”
這名女孩漫不經心回應著。她的視線並不是朝著奏香,而是追著剛才的男生而去,很明顯就是一副喜歡對方的模樣。
就像這樣——有些笨女孩心儀著企圖接近奏香的男生,因此在奏香身旁和她裝熟,
認為“或許可以藉此和〇〇同學更進一步”。世界上真的是無奇不有。
不過,我知道。
我全都知道。
即使如此,內心依然有著滿滿的歎息,簡直可以吹走一個大氣球了。
奏香越是與他人交流,越是會吸引他人注意,同時——奏香自己也越來越孤單。
無論如何,自己身邊人們的態度總會被她看透。
即使不用深入去看,也看得出來。
自己被當成很隨便的人。
自己是他們想要利用的人。
周圍都是這種家夥。
隻要適當笑一笑就行了。笑容笑容。我就飾演你們腦袋裏想像的,迎合眾人喜好的班上名人“樂衝奏香”吧。這樣比較輕鬆,而且因為沒有期待,所以就不會遭受背叛。適當,適度,適切就行。
在這麼心想的過程中,奏香不知不覺變成了格格不入的存在。
美麗可愛又溫柔,頭腦聰明而且運動細胞很好的樂衝奏香,任性走在孤單一人的路上。
真正的自己並非如此。
可是,真正的自己是什麼樣的人?
我怎麼忘了?
跑去哪裏了?
位於這裏的自己,就是真正的自己。
騙人。
我不想相信。
可是,真正的自己是什麼樣的人?
大家心目中的自己。
這就是我自己?
不太對勁。
從今以後,直到未來,都會繼續這樣下去嗎?
因為,我心中並沒有願景這種了不起的東西。
就隻是重複著相同的每一天。
然而,為什麼?
看起來並非如此。
映出來的光景並非如此。
是空虛的。
就這樣,奏香變得孤獨了。
位於其中的,並不是眼睛看得到的距離。
——是心的距離。
遠離。
眾人遠離。
遠離眾人。
身處於許多和自己裝熟的男生和女生之中。
即使如此,還是麵帶笑容。
然而。
奏香並不覺得自己可憐。
“孤獨”的人,並不是隻有我一個人。
——比“她”好多了。
奏香坐在桌子上,並且將雙腳交疊放在椅子上。
“奏香的這個動作也很有型耶。”
班上的女同學這麼說著。
“咦、沒有啦!”
奏香隨口敷衍並露出靦腆的笑容。感到害羞的她,從圍著自己的班上同學們身上移開目光,不經意俯瞰著窗外。
教室所在的校舍與操場之間,是各學年各班級負責照料的花壇。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奏香班級負責的區域。其他學年與班級的花壇,大都處於像是在養雜草的狀態,不然就是隻進行過聊勝於無的照料,算是還有一些花朵綻放的狀態,相較之下,有一座色彩繽紛的花壇顯得格外搶眼。
原本應該是全班輪流照顧的花壇,卻是由唯一一名同學在照顧。那就是——目前唯一沒有在教室裏的同學。
花壇的旁邊,有一名戴著與小小臉蛋完全不合的大黑框眼鏡,擁有像是老舊娃娃般黑色長發的少女。
她以纖瘦的手抱著澆水壺,正在為花壇澆水。
全班同學都認為照顧花壇很麻煩,所以沒有人想做這件事。結果到最後,就決定由奏香視線前方的這名少女獨自負責了。隻不過,班上還有人記得這段過程嗎?
連導師都不記得這件事。肯定如此。
大家一定心想“成功把爛攤子丟出去了”。
“很累耶?”
“隻是沒事找事做吧?”
“煩死了。”
“叫那個家夥去做吧。”
“就那個家夥吧。”
這樣的氣氛充斥在教室之中,這樣的視線集中在她的身上。
不過所有人絕對不會實際說出口。
接著,不知道是察覺到這樣的氣氛,或者隻是因為自己想做。
“我願意負責……”
她自願成為候選人。
“居然主動接下這種麻煩事,果然是怪胎。”
班上同學們無視於自己營造出來的這種氣氛,就像這樣在心中嘲笑著她,絲毫不認為自己有錯。
因為她是一名毫不起眼,有時甚至不知道她是否在班上,存在感薄弱的少女。大家都覺得無妨。
然而,她卻是學校最有名的人。
父親是當地的市長,爺爺曾經擔任縣知事,是一個政治世家。
然而,她的綽號是“神秘寶貝”。
像是會和花說話,會在樓頂呼叫幽浮,或是和幽靈做朋友,總是會出現這樣的傳聞。雖然很像是空穴來風,不過平常的她全身都有著這樣的氣息。
結果傳聞就隻是傳聞。謊言的背後隱藏著真相,真相的背後隱藏著謊言,全部攪和在一起了。然而大家都會有種“如果是她就有可能……”的想法,她就是這樣的存在。
在國中時代,奏香和她一直都不同班,直到今年春天升上高中重新編班,才第一次和她同班。
不過。
老實說。
奏香從很久以前,就知道她的事情。
因為她比奏香還要出名——所以是理所當然。或許會給人這種感覺吧。
錯了。
並不是這樣。但也沒什麼特別的意義就是了。
奏香至今一直在觀察她。
即使不同班,在校內和她擦身而過時,總是會讓她的身影留在視線一角,觀察著她。
這是受到奏香奶奶的影響。
這名女孩的爺爺,從這座城市的議員開始做起,後來成為市長甚至當選縣知事,奏香的奶奶則是他的瘋狂信——不對,是支持者。由於這位爺爺已經過世,因此奏香的奶奶現在是支持他的後繼,也就是這名女孩的父親(現任市長〕。
這名女孩的爺爺與奏香的奶奶,在當年是就讀同一間學校的同輩,個性開朗長相英俊的他,在學生時代似乎就相當受到歡迎,奏香的奶奶從那個時候就是他的“粉絲”。
後來他終於成為政治家,致力於當地的發展,真的是一位非常偉大的人,即使過世至今也很受歡迎,在他的影響之下,現任市長也有許多的支持者。
雖然不知道其他市民是怎麼想的,不過奏香從懂事的時候,奶奶就說這個人是“我們城市的英雄”,因此奏香在不知不覺之間,也把這名女孩的爺爺與父親當作欣賞的對象了〔被奶奶的狂熱影響的〕。
總之,要是一個十幾歲的女孩說自己欣賞政治家,大概會嚇到身邊的人吧,所以班上同學沒有人知道這件事。
奏香認為不用知道也無妨。所以——她一直觀察著“她”。
聽到繼承奶奶心目中“英雄”血統的女孩和自己同一學年,而且還就讀同一間學校,奏香就開始感到在意。
奏香從以前就被周圍捧成偶像,所以她內心擅自擁有“說不定是個比我還要漂亮可愛,亮晶晶而且閃耀無比的女孩”這種類似競爭心態的情感。這也代表她還是個小孩子。
所以,第一次在學校見到她的時候,奏香有這樣的感覺。
“這是,怎樣……?”
出乎意料。 失望。
因為逕自抱持很高的期待,所以這種感覺更加強烈。
她是平凡、陰沉,從來沒看過有人和她走在一起,“格格不入”的存在。
還被取了“神秘寶貝”這種綽號,就像是受到眾人的嘲笑。
什麼嘛,真是的。
以此為契機,奏香對她與她家人的興趣一下子消失殆盡。
不過,雖然應該已經對她失去興趣,為什麼奏香現在又在意起她?原因在於——
“哎,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理由就是了。”
“嗯?奏香,你剛才說了什麼嗎?”
這句話似乎在無意識之下隨著歎息而出,並且傳到了身旁的同學耳中。
“不,我沒說話。”
奏香重新露出笑容如此說著。
“這樣啊……啊!這麼說來……”
話題變了。
那麼,就適當應和她吧。
“今天的體育課是打籃球吧?奏香,可以和我一隊嗎?”
“嗯,當然囉。”
“太棒了?這樣應該就不會因為最後一名被罰跑步了?!”
這女生看起來,就像是朝著主人搖尾巴討食物的狗。換成這種想法之後,她看起來就很可愛了。
隻要這麼做,就可以樂得自在。
適當配合別人就行了。
即使不用勉強,也可以適度說著適度的事情,露出適度的笑容。
因為不是“第一名”。
光是以適度的方式回應他人適度的期待,周圍的人就會將奏香適度捧成偶像。如果有人想要利用我,那我也利用你們吧。這麼一來就不會受傷了。
然而,目前位於花壇的她,為什麼沒有人想要利用?
她總是“孤獨”。
因為是“第一名”?
因為是神秘寶貝?
不是這樣。
奏香很清楚。
因為,我一直觀察著她。
奏香從二樓教室俯視花壇。
她平常總是獨自一人。
看,現在也是獨自位於花壇。
她在做什麼?
啊,在澆水。
她正在幫花壇澆水。
引人目光的花朵色彩。
粉紅色,大象造型的澆水壺。
這種東西是放在哪裏啊?
預備鈴即將響起,早晨的班會時間要開始了。
看,響了。
圍著奏香的同學們就此散開。
窗外。
耀眼的陽光。
看得到花壇旁邊的她開始慌張。她就這麼拿著澆水壺快步跑離。
幾秒鍾之後,她回來把澆水壺放好。
“笨蛋……真的是笨蛋。”
為什麼要獨自一人呢?活得更快樂不是很好嗎?
她是“第一名”的名人。
如果是這間學校,從國中到高中部的學生都認識她。然而沒有人看過她露出笑容,也沒看過她生氣或哭泣的模樣,甚至令人懷疑她是否擁有情緒。因為她是神秘寶貝。
不過,奏香知道。
她有著某種“變化”。
那就是——
她彎腰把澆水壺放在花壇旁邊的地麵時,某種東西從她製服胸前的口袋掉了出來。
從顏色與大小來看,應該是學生手冊吧。
第一次看到乖乖把學生手冊隨身帶著的學生……
她連忙將掉在地上的手冊小心撿起來,並且悄悄打開學生手冊,看過裏麵的某個東西之後再悄悄闔上。
這一瞬間。
“…………又出現了。”
她,露出了笑容。
即使隻有一點點,即使隻是隱約可見,不過那是笑容。
要是其他學生看到的話,肯定會嚇一跳吧。她也是人類,會笑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然而卻因為被叫做“神秘寶貝”,因為各種謠言或傳聞,使得她被認定“與別人不一樣”。不會笑,不會生氣,也不會哭泣。
然而她的笑容,與隨處可見的任何人都一樣。
她是一名美麗又可愛的平凡女孩。
知道這個事實的人,大概隻有奏香一人。
因為從那時開始,就一直觀察著她。
因為總是在意著她。
——水者瑞美。
這就是神秘寶貝,學校“第一名”的名人,戴著黑框眼鏡的她的名字。
拒絕成為“第一名”的女孩,以及成為了“第一名”的女孩。
以下就是兩人相遇的故事。以真正意義而言的相遇。
水者瑞美。
曾經對她失去興趣的奏香,之所以再度對她感興趣的契機,在於奏香自己所處的立場與位置。
奏香美麗又漂亮,功課與運動成績都很好,有著平均以上的水準。
然而,並不是一切都是頂尖的。
要比可愛的話,有人比她還要可愛,比美麗的話也有人比她美麗,奏香在各方麵都不是第一名,課業與運動也是類似的狀況。
首先,她自己察覺到了這件事,察覺之後,周圍看起來忽然變得不對勁了。
明明有這麼多人圍繞在她的身旁,卻忽然開始覺得“孤獨”。
即使被捧成偶像也不開心,她變得可以看透眾人的內心與想法。
“啊啊,這個人其實內心是這麼想的吧。”
“啊啊,這個人肯定隻在想這種事情吧。”
即使如此,在奏香“引人注目”的外型協助之下,人們總是集結在她的身邊。自己是受到什麼樣的期待?就某些人的角度來說,就像是室內裝飾用的“花瓶裏的花朵”,就某些人的角度來說則是“花蜜”,這些人真正的目標,是想要采蜜的那些蟲子。
對某些人來說是“裝飾”,對某些人來說是“誘餌”,對某些人來說是……
知道這一點之後,越是與嘴裏說著“我們是朋友吧?”這種話接近過來的同學變得親密,內心的距離越是遙遠。
因為已經看透了你們的內心。
就這樣,奏香成為大家的偶像,成為“格格不入的存在”,內心也逐漸變得“孤獨”。
在這種狀況中,奏香的視線投向某個人。
水者瑞美——她是“孤獨”的,總是獨自一人。
老實說,在看到她的時候,奏香有種慶幸的感覺。沒有人和她打交道,受到嘲笑,孤單一人。
“和她比起來,我還算是比較好的。”
剛開始,奏香就像這樣,隻把她當成自我安慰的材料。
然而不知何時,已經不隻是這樣而已了。
很奇怪。有一種奇怪的情感。
“這種情感到底是什麼?”
答案不得而知。
她明明總是獨自一人,卻總是沒有改變,就這麼做著她自己。
另一方麵,奏香則像是在瞞騙“孤獨”一樣,瞞騙著自己。飾演著班上同學或是某人所期望的,“眾人的偶像樂衝奏香”。
適度配合,適度應付。
這樣,好輕鬆。
“孤獨”這種情感上的缺口,隻要裝作沒看見就行了。
隻要一笑置之就行了。
和大家在一起會感到孤獨,不過隻要有大家,就不會感到孤獨。
雖然奇怪,但卻不奇怪。這就是奏香所處的立場與位置。
是她的歸宿。
然而。
其實是錯了。
她錯了。
水者瑞美總是獨自一人,總是“孤獨”,然而她並不像奏香會受到他人利用,相對的,她一直獨自一人。
為什麼?怎麼會這樣?不會難受嗎?不會悲傷嗎?不會心痛嗎?
那個“洞”怎麼了?
搞不懂。
明明可以解讀大家的內心與想法,卻隻有她無法解讀,無法看透。
結果,奏香開始變得非常在意她。
也因而變得注意起她。
每當自己的內心感到孤獨,就會想起她。
因為是這樣的奏香,所以她才會成為唯一察覺到水者瑞美在最近出現“變化”的人。
水者瑞美——雖然已經升上高中部三個月了
,她還是無法適應並融入班上的氣氛,即使除了插班就讀之外的學生都是從國中部直升也一樣。
她依然沒變,總是獨自一人。
今天也是——雖然她是唯一在班會時間遲到的人,級任導師也隻是說聲“哎,既然是水者就沒辦法了”,甚至連一句責備都沒有。
靠窗第二排最前麵的位子,就是水者瑞美的座位。
這一班每個月都會換一次座位,不過從四月升上高中部時先以座號順序排定座位,直到上個月初換座位,她一直都坐在那個位子。
第一次換座位的時候,奏香最想要的靠窗最後麵那個座位,被瑞美抽到了。不過馬上就被導師以“你視力不好,坐那裏應該很辛苦吧?”這種說法慫恿,結果她的座位,就和原本抽到現在這個座位的男學生交換了。
接著在第二次換座位的時候也一樣,不知何時她的座位被固定在“那裏”,抽簽的時候也沒她的份,而且沒有任何人對此有意見。
包括她自己。
從奏香的座位,可以清楚看見水者瑞美的背影。
這一天,奏香整天都不經意一直眺望著她的背影。即使對她在意,至今奏香也不曾像這樣一直凝視著她,真不知道今天是怎麼回事。
隻不過,她在花壇露出的“笑容”,已經再也不複見了。
無論是多麼困難,多麼無聊的課程,她都不曾打過瞌睡。
而且也有確實抄筆記。她抄筆記時的模樣、挺直背脊的姿勢以及寫字時的端正動作,看起來就像是一隻靈活的小動物。
“哈哈……”
奏香忍不住笑了。不過要是被別人看到會不太妙,所以奏香趕快低下頭假裝在抄筆記。坐在旁邊的男生露出“?”的表情看向奏香,不過奏香露出滿麵的商業笑容之後,他就馬上滿臉通紅繼續聽課了。
危險危險。
“……唉,我在做什麼啊……”
現在正在上第六節的古文課,這是今天的最後一堂課。
結果從第一堂課開始,奏香的目光一直追著水者瑞美。
即使是在班上,瑞美的存在感也像是手機表情符號的“眼鏡圖案”一樣不起眼,大家對於神秘寶貝也是抱持著不予理會的態度。她到底哪裏有趣?哪裏好玩?不知為何,奏香總是忍不住會注意她。
一直在腦中揮之不去。
——她的笑容。
好溫柔,好善良,好溫暖。
真奇怪。
一直在腦中揮之不去。
原本奏香一點都不在乎,頂多隻覺得水者瑞美這個人挺可憐的。明明如此,那又為什麼?
為什麼會像這樣,滿腦子想著她的事?
這股心情是什麼?某種東西懸在內心深處,令奏香感到極為不安。
她和我,都是孤單的。
然而完全不同。剛好相反。
她總是獨自一人,所以是孤單的。
我明明隨時都有人圍繞在身旁,我卻是孤單的。
隔天午休時間,她一如往常獨自離開教室,坐在長椅上之後,將便當放在大腿上。
奏香在經過校舍之間的走廊時發現了她。這是一種偶然?還是——受到她的吸引?關於這一點不得而知。
她正在尋找陰涼的地方。六月已經進入後半段了,梅雨季節依然處於隻聞樓梯響的狀態,氣溫正不斷上升。她從長椅起身,張望四周尋找陰涼處,最後找到的是一棵矮樹的樹蔭。她思考一下該怎麼坐之後,縮在小小的樹蔭裏雙腳微屈,然後再度吃起便當。
“……哈哈哈……”
真不知道她在搞什麼。
既然這麼熱,回教室不就好了?午休時間的她總是不在教室。
對她而言,教室有一股難以承受的氣氛。營造出這種氣氛的,當然是奏香班上的同學們。他們都認定她會自行消失無蹤。
“因為她是神秘寶貝。”
真的是這樣嗎?
奏香思考著。
她的笑容浮現在腦海。
總覺得好可愛。輕飄飄的,就像是可愛的小動物。
長得令人不甘心的睫毛。
大大的眼睛。
與小小臉蛋完全不搭的大黑框眼鏡後方,或許隱藏著一張非常可愛又美麗的臉蛋。
而且在最近,瑞美給人的印象有所變化。
原本難以靠近的氣氛似乎稍微變得稀薄,她身後類似陰影的東西也變淡了。還有,她開始會露出笑容了。
察覺到這些變化的人,隻有奏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