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
鈴聲.輕微地響起。
睜開雙眼,看到三名小學生蹦蹦跳跳地從麵前跑過去。
其中一個書包上掛著禦守.彙以不規則的韻律晃動著。
看來.自己剛才似乎不小心睡著了。
心髒規律地震動.隨著電車發出的隆隆聲響.
走在既定軌道上,按照既定時間前進的聲音。
同樣一成不變的空氣。
同樣一成不變令人作嘔的笑聲。
同樣滿臉苦悶散著眉頭打瞌睡的人們
同樣一成下變的風景。
同樣一成不變的自己。
習慣了,早已經習慣了。
還有幾站才會到家,但車內廣播傳來下一站的站名,自己要先在這裏下車。聽見如此平板毫無起伏的廣播聲,任誰都會感到呼吸困難神經緊張吧。
至少幾問大輝定這費覺得.
電車減緩速度.慢慢地滑入月台,看不見的力道將身體輕微拉扯。
大輝站起身來,走到車門前.
窗外天色依然明亮,距離黃昏還有一段時間.車廂內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汙濁空氣,
然而當車門一開啟,屬於一月的冷風便迎麵吹來,拂過臉頰。
在這個月台下車.到今天為止已經。是第幾次了呢’
在那之後.曾經數度來訪,每次都會有種幾乎要無法呼吸的沉重感。
最初,是藉著報章雜誌的記載內容和照片好不容易才找到地方的,幸虧離車站並沒
有太遠。到加今已經能夠熟練地通過票口閘門,直接走向正確的出口,大輝朝目標場所
邁出步伐。
走了一段距離,眼前出現一棟建築物,散發出詭異的氣息,與周遭環境的寧靜顯得
格格不入。
這是一棟未完了的,荒廢許久的大樓,如今已成為一座廢墟。
鐵絲網上麵掛著禁止進入的牌子,大輝纖瘦的身體從狹小的縫隙間鑽進雲,走入了工地裏麵。沿路看到一些足跡,似乎有人與他同樣踏進了這塊工地,而牆上那些難以稱之
為藝術的噴漆塗鴉,更加強了荒廢感。
也許那些塗鴉是所謂自我表現的方式.但其實別人根本也看下懂在表達什麼東西。
一樓的玻璃全部都被人砸破了.散落在地麵上。大輝踩過這曲一碎片,走進建築物當中,一座垃圾堆積而成的小山,隨即映入眼簾。
在垃圾堆旁。有一條小路通往樓梯。
大輝穿過小路,爬上樓梯.就和當時的那個少年一樣。
用自己的雙腳一步一步爬上高樓,肉體的勞動引起呼吸困難,已經超過了電車到站時精神上的窒息感。雖然大樓有電梯,但是當然了,是不可能有在運作的。
九樓……每一次來這裏,都要這樣千辛萬苦地爬上來。
所以.這層樓不像樓下那樣堆滿了垃圾,玻璃也沒有被砸破.取而代之的.是有如地毯般厚重的塵埃,以及用麥克筆寫下的文字。即使事發之後已經過了許久,字跡依然清晰地留在現場……那名少年自殺身亡,已經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當時正就讀中學三年級的少年——就從這裏跳了下去。
在這層樓的牆壁上.留下了許多文字,既非遺言.也非詩句。
很沒意思。
一切都,很沒意思。
活著,很沒意思。
活著,沒有意義。
沒有意義,什麼也沒有。
很沒意思。
為什麼,都沒有人或覺到呢?
這些句子成為留給世人最後的訊息。
大輝往那扇少年飛向黃昏天空的窗門走近。在少年自殺後,警察將整層樓的窗戶都用膠帶封住,但大輝之前已將其中一處膠帶撕起,可以從窗口看出去外麵。
因為他想要看看少年死的所看見的風景。
他用力推開老舊的窗框.由於前額的頭發過長,大輝看起來有些陰沉而憂鬱。仿佛拒絕與一切事物交流。從無數黑色的線條之問看到扭曲的世界.太陽正逐漸下沉,再沒多久天空就會染成一片深橘色了吧。
一年前.少年也是從這裏看著相同的風景。即使發現自己沒有翅膀.依然奮不顧身地飛向天空。
是什麼促使少年付諸行動的呢?大輝俯瞰著眼中無趣的世界,一年來,他始終思考著同樣的問題。
然後,也到了和少年同樣的年紀。
同樣站在這裏,看著同樣的風景。
同樣充滿鄙棄,俯視同樣的世界。
少年已經死去,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結束了自己的道路。
而大輝雖然沒有死亡,卻也沒有真正活著。
少年留下的詩句充滿了絕望,但大輝從中感受到不可思議的深刻悸動,仿佛在絕望中看見的“光芒”。因此,大輝認為少年是散發著光芒的。
而他也一直覺得。已經看見了那道光芒。
答案,其實很簡單。也許很久以前自己就知道了。
我也——和他一樣。
和他一樣,想要成為一道“光芒”。
該怎樣做,才能和他一樣,成為一道“光芒”呢?
他為了將自己的思想傳達給這個世界,留下了“詩句”。
不隻這層樓的牆壁,據說後來還找到許多筆記本,裏麵寫滿了各種文字和詩句。
所有的思想,都化為光芒,遺留下來。
那麼,我自己又該做些什麼呢?
看過少年的詩句.更覺得自己必須做些什賡.大輝從手提包裏拿出素描本,用炭筆在純白的紙張上,用力地刻畫,彷佛要將紙張割裂般。
反正這是個無趣的世界,那就畫出無趣的作品吧。
一切都……很沒意思。
將眼毫無生氣的風景,畫成一幅晝,也畫下句點。
將視網膜上、大腦中反映出的晝麵,以黑線用力刻劃,交織成黑白的構圖。粗暴地、激烈地、偶爾有微細地,將線條從大輝手中不停延仰出去。
幾乎要忘了呼吸,一口氣描繪出來的世界是,黑色的。
充滿了近乎悲哀的瘋狂,快要滿溢的孤寂,一個崩壞的世界。
即使用黑色的線條描繪.仍然浮現出背後鮮明的白色。
大口喘息,調整混亂的呼吸。
閉上眼睛,雙手緩緩放下,素描本從手中滑落.隻剩指頭般大小的炭筆輕輕滾落。
厚重的灰塵如棉絮般,在空中飛舞。
呼——呼——呼……呼……
隻剩下心髒跳動的聲音,與呼吸空氣的聲音,在寂靜中回蕩著。
大輝再度睜開雙眼,看到自己呼出的霧氣,以及夕陽西下的天空。
身體自然產生反應。
強風猛烈地灌進來。像是要吹動沉積已久的念頭。
大輝伸手抓住窗框,上半身探出窗外。
“……………………”
底下是遙遠的地麵。令人暈眩的高度。
這裏是被世界隔離的場所,而他沒有飛向天空的翅膀
四周飛舞的塵埃.像是飄落的羽毛。
沒有翅膀。這件事情,自己老早就明白了。
很沒意思。
很沒意思。
很沒意思。
很沒意思。
很沒意思——
這句話如同咒語般,在大輝的腦海中不停地不停地回繞著。
飛吧——飛向天空,隨時都可以飛出去。
“這個扭曲的世界,死氣沉沉的黃昏。再也不會看到了。永別了,虛假的世界……”
大輝的身體。從窗口朝外麵傾斜,就在這時候——
——鈴。
傳來一道鈐聲,緊接著——
“——你要飛嗎?”
身旁有人在說話。
不,聲音就在耳邊。
出乎意料的發展,令大輝倒吸一口氣,吃驚得忘了呼吸。
這裏應該不會有別人才對啊,即使自己再怎麼專注,有人走到身,靠得這麼近。也一定會察覺到的。他全身僵硬。努力轉動眼球,朝聲音的來源看過去。
就在咫尺之間的距離。出現了一
張臉。
?
黑色大眼、淡紅色嘴唇、近乎透明的雪白色肌膚。
沿著兩頰長長地垂落的,是白色的頭發。
身材嬌小,感覺有些稚氣,卻又令人驚奇的夢幻少女。
“……你……”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大輝甚至無法眨眼。
“要飛的話,就必須張開翅膀。還是說——你想死?”
少女用漆黑的大眼直視著他。稚氣而柔軟的嗓音,說起話來卻十分成熟。
“從這裏摔下去會非常地痛喔。除非真的很想死,先考慮清楚吧。”
少女微微一笑。
大輝突然清醒過來。想要逃離少女的視線,於是離開窗邊。
眼前的少女,仿佛一開始就隻是他腦中浮現的幻覺。
比自己略為稚氣的容貌。
宛如漂浮在空中的白色洋裝。搭配著顯眼的紅色鞋子。
手中握著比身高還長的鐵棍,頂端有一個灰色的大鉤。
仔細一看。少女身旁還有一隻黑貓。
貓眼有如夜空中的金色月光,紅色的項圈上有一個大鈴鐺,隻有向上豎起的尾巴末端,帶著一抹奇妙的白。
黑貓動作輕巧地跳到大輝剛才抓住的窗台上。鈴鐺也隨之輕響。
然後,它開口說話了。
“哇!!這裏真的很高耶……”
黑貓睜大眼睛,表情豐富地顫抖著。它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一名少年。
“丹尼爾,過來。”
少女一呼喚,黑貓便跳回去。
隻貓居然會開口說話,這樣不可思議的現象。少女卻若麵其事,仿佛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其實。少女本身比會說話的貓更神秘,全身散發出奇特的氣息。光看她在寒冬中隻穿著一件薄洋裝,就已經夠另類了。而且絲毫不以為意大方地站著。
一股近乎恐懼的衝動在大輝體內湧起。心跳加速,血液卻無法傳到腦部的感覺。
眼前出現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啊,我奸像忘了自我介紹。”少女回應了他的問題,似乎是聽見他心裏的聲音,又或許是大輝自己無意識地脫口而出。“丹尼爾——”
少女點點頭,那隻名叫丹尼爾的黑貓便以兩腳站立,尾巴向前卷起。然後它前腳俐落地抓住末端白色的部位。
於是貓身形成一個圓圈。少女把手伸進去。
“——咦?”大輝再度停止呼吸。
少女的手伸入圓圈中。卻沒有從另一側穿出來,仿佛那道由尾巴圍出來的圓形是一個結界,通往異次元世界。
“奇怪?放在哪裏啊?”
“喂喂……不要那麼用力啦!好痛!”
丹尼爾痛叫著,但少女完全不於理會,繼續把手往前。直到手肘都伸入圓團裏。
“嗚噢噢噢——”
“嗯……找到了,好——”
“呼——”
“不用作那麼多反應吧,你真愛表演耶。”
少女從圓圈當中抽回手,拿著一個白色的小盒子。
丹尼爾已經全身僵硬,像木偶般垂直倒在地板上。
少女依然不於理會,直接打開盒子,將盒中的卡片拿到大輝麵前。
“——請看。”
一張類似身分證的東西,上麵是少女板著麵孔的大頭照,旁邊印著幾個文字——
“死神A—
一〇〇一〇〇號”
“……死、死神?”
“如果覺得A—
一〇〇一〇〇號不好念的話,可以直接叫我“百百”就好,反正丹尼爾也是這樣的叫我的,而且我也比較喜歡百百這個稱呼。”
少女——百百她,語氣平淡地說出這句玩笑般的台詞,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
她的態度非常認真。
可惜對大輝而言,這一切實在太今人難以置信。
“死神?”
這兩侗字特別顯眼,微微牽動心中的某個角落。
“沒錯,我就是死神。”
百百非常理所當然地點點頭.
如果這些都是真的,就太荒謬人可笑了。
這個世界上,會自稱死神的,隻有格鬥家跟小混混吧。
然而。他連歎息都已經辦不到了,
我該為這種事情感到驚訝嗎?或者隻是一個惡劣的玩笑而已?搞不好這個女孩子腦筋有問題。
即使腦中如此思考,眼前名叫百百的少女,卻既不像格鬥家,也不像小混混。她手中的確拿著一把大鐮刀。但距離死神的形象還差很遠,甚至可說完全相反。
白色洋裝、可愛的紅鞋,加此天真無邪的少女,怎麼可能是掌管死亡的死神。
“別開玩笑了。”大輝的喉嚨有點乾澀,用低沉沙啞的嗓音對她說。
“我沒有說謊。不過,常常被誤會就是了。”百百這麼說。
“對啊,百百是很出色的死神耶,雖然……雖然表麵上看起來不像啦。”丹尼爾恢複四腳著地,立刻在一旁附和著。
在周圍奇妙的氣氛中,貓會說話似乎已經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了。
“哈哈,死神?你是死神?哦,是嗎?原來是死神啊,那你是來殺我的囉?”
大輝懷著期待,鼓起勇氣問她。
“不,我不是。”可惜百百立刻就否定了。
“我隻是感覺到死亡的氣息,然後就看見你在這裏。”
百百無聲無息地朝大輝走近。
“你現在正準備要死對不對?”
“……”對於百百的問題,大輝無法回答,這並不是因為喉嚨沙啞的緣故。
“真奇怪耶,你不是很想死嗎?那就死死看啊。”
這句台詞絲毫不帶任何情感,令大輝不由得全身發顫。
百百微微一笑,離開他身旁,伸出手比著敞開的窗口。
“來吧,請跳。”
稚氣的眼眸,筆直的視線,令大輝無法躲避。
“隻要從這裏跳下去。你就如願以償了……沒錯吧?那還等什麼,快啊。”
死亡的字眼。不停地重複著。
丹尼爾突然緊張地對百百小聲開口。
“百、百百,不太好吧。這家夥並沒有在名單上耶。如果把不必要的靈魂也帶回去,一定又會被局長罵吧。”
“你是指天界已經爆滿了,沒有辦法再接收多餘的靈魂嗎?沒關係,反正把魂魄先放著,而且他這麼想死,就讓他死嘛。”
丹尼爾無言以對,似乎已經快昏倒了。
“怎麼樣,要不要跳跳看?”百百再度對大輝這麼說。
大輝依然無法動彈。
“你在做什麼啊?剛才不是已經準備要跳了,不是很想死了嗎?”
百百用力歎了一大口氣。
“結果還是舍不得死啊。剛剛隻是做做樣子而已嗎?連自己決定死亡的意誌力都沒有,真可憐……”百百的眼神充滿了悲哀。“一直這樣耗下去,你所盼望的死亡也不會到來。我看你應該是把自己周圍彌漫的死亡氣息,誤以為是自己的死訊吧?”
這句話進入耳中,緩慢地傳達到腦海裏,像融化般擴散開來。
“你看得到我們,就是最好的證明。雖然你身上也散發著死亡的氣息。但絕對不是屬於你的死訊,這點請你記清楚。好吧……再會了——”
——鈐。
一瞬間,大輝眼前突然一片空白,令他摸不著頭緒。
環顧四周,當然沒有任何人存在。
剛才到底怎麼回事?難道是白日夢嗎?
感覺很不舒服,仿佛胃酸逆流。頭暈目眩,他硬撐著不讓自己昏迷倒地。
……是惡夢,他做了一場惡夢。
是因為與死亡擦身而過的關係嗎?
可惜,已經錯矢良機了。感覺像是被死亡一把推開。
看來今天,還是先回去吧。
?
才踏上月台,身後的電車立刻發出鈐響,朝下一站出發。
將月票放到感應器上,通過票口閘門。
到家還有十幾分鍾的距離。大輝的頭腦已經拒絕任何思考。
即使想思考也無能為力,腦中一團模糊。
那棟建築物的九樓。從他開始畫圖的當下,記憶便開始模糊不清……
一幕幕影像有如照片般,斷斷續續地重疊著。
黑色線條構成的圖畫、深橘色天空、夕陽、不安,衝動。
紅色鞋子、悲哀的眼眸、線條、連接、線條、麻木,衝動。
白色洋裝、黑貓、少女、文字、風、塵埃,死亡的衝動。
一切的一切,都遠離現實,大腦拒絕反應。
那並不是真的,不存在於我的現實生活當中。
“………………”
回過神來。突然發現自己已經站在家門口。
插入鑰匙、轉動、握住門把,正要開啟的那一瞬間,大輝猶豫了。
已經很久沒有產生這樣的心情。
曾經,當他還是小學生的時候。對於這扇門總是……感到排斥。
如今早已沒有任何感覺,應該已經不會胡思亂想了才對啊。
他開門進屋,踏上地板。
“我回來了”
對著空氣自言自語。把鞋放好走進客廳。要回自己的房間,非要經過這裏不可。
踏入客廳,“那個人”所偏愛的、令來訪者眩目的(同時也是誇張而不實用的,讓大輝與眾人都無法理解的)古董家具,擁擠地陳列著。
在琳琅滿目的古董家具中。他看到“那個人”的背影,父親他——整個人陷在沙發裏,手邊放著一瓶白蘭地。
父親平日滴酒不沾,隻在特殊場合或宴會當中才會酌量喝一點,幾乎不曾在家中獨
飲。今天發生發生了什麼事情嘛?父親似乎心情很不錯。
想必是第幾十次的海外個展,又大獲好評了吧。
不愧是世界級的名畫家——幾間一陽。
無論本性如何,隻要畫出好作品,就能受到世人的推崇。
“爸,您回來啦,晚安。”他以不帶任何情感的平板語調說道。
一陽維持不變的坐姿,連看都沒看大輝一眼,背對著他開口。
“為什麼在外麵遊蕩到這麼晚?你的個展已經沒剩多少時間了,居然趁我不在的時候偷懶?”
低沉、卻非常有力的聲音,充滿了威嚴與強勢。
相對地,大輝的語氣顯得特別平淡。
“別擔心啦。我不會讓爸丟臉的,有持續在畫就是了。”
“是嗎?那拿來我看看。”
一陽這麼說,大輝便從手提包裏拿出素描本。
他翻過一頁頁的作品,刹那問思緒沸騰。
在大樓上刻出的畫麵、黑色的扭曲的風景畫……原本要成為遺書的作品。
沒有真實感的經驗,此時真切地浮現出來。
他拚命抵抗。
那些事情,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那隻是一場夢而已,隻是幻覺而已。不存在於我的現實生活當中。
“怎麼了,快拿來啊。”
大輝還在猶豫著,素描本就被一陽抽走,停留在黑色風景的那一頁。
一陽沉默地審視畫作。
撲通,撲通,心髒劇烈地跳動著。
怎麼回事?為何如此焦躁不安?自己在害怕些什麼?就算被看到,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就算這個人說出什麼話。也無關緊要了。
事到如今,我還在害怕些什麼?
他自問自答,在內心對自己說。
於是,大輝心中的思緒和情感,又逐漸退去。
“……這是……什麼東西?”
一陽的視線離開手中的素描本,朝大輝看過去。
“你在開玩笑嗎?大輝,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是怎麼回事?”
“對不起。”
“這次的個展是你正式成為畫家的出發點,你自己應該也知道有多重要吧?為什麼會在這時候畫出這種像塗鴉一樣的東西?”
“…… 對不起。”
“你剛才不是有說過,不會丟我的臉嗎?”
“是的。”
“這種東西拿出去豈止會丟臉.根本連垃圾都稱不上。畫出這種東西,你自己都不覺得難為情嗎?你可是幾間一陽的兒子啊。”說完便將手中的素描,一口氣撕碎。
然而大輝的反應卻相當冷淡。
“——對不起,爸爸。”
一陽將畫紙撕個粉碎,全部丟進角落的垃圾桶裏。然後用力歎了一口氣,重新走回沙發坐下。
“再也別畫十這種東西了……再也不要有這種……
這種……”
一陽似乎想說些什麼,終究沒有說出口。
“算了,你走吧。”
“是的,我回房了。”
大輝離開客廳.朝二樓的臥室走去。
為什麼,那個人永遠都隻想到自己呢,剛才那句沒說完的話,是想叫大輝別丟他的臉,別丟聞名世界的畫家,幾問一陽的麵子吧?
實在是,很沒意思。
我隻要遵從你的旨意,當個聽話的傀僵就好,是嗎?
這才是所謂的現實世界。
這才是屬於我的現實。
一直以來,我都在聽從你的引導。
然後——我才發現,你所引領的道路,是一條沒有出口的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