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角朝旁邊玄衣守衛掠了掠，將聲音壓得極低，“倒是他們，突然闖了進來，說是追趕刺客到鳳凰殿不見了……”
“這麼說，你懷疑他們有詐？”眉梢一掃，玄衣守衛正準備進入她的寢殿。
“站住！”含威一聲厲喝，守衛齊齊停住腳步，扭頭望她。
“娘娘，為了您的安全，鳳凰殿任何一個角落我們都不能忽略，請您不要阻攔我們，倘若令娘娘鳳體有損，我們萬死莫贖。”穩重、恭敬中的聲調出自不卑不亢、不退不讓的挺直身軀。
那是受陰麗華囑托，以保護太子安全為重的上官哲。
上官哲一麵向皇後陳情行禮，一麵暗示其他守衛繼續進入寢殿搜查刺客。
皇後氣得一張俏臉都變綠了，眼裏冒出劈哩啪啦的火炎就快將大殿燒著了。
這風水輪流轉，轉得還真快！
剛才她在長秋宮怎麼對陰麗華的，現在上官哲就怎麼對她！
這叫現世報呢！
她咬咬牙，不說話了，再說也無用，人家都已經進去了。
她改天一定要找個名目，狠狠治一治這些無法無天的外庭守衛。
阻止不了，進去看著不讓他們亂翻總還可以的。
於是，皇後一甩長袖，疾步跟了進去。
她自己的寢殿，她自己最熟悉了，隻是……她突然嫌惡地蹙起了柳眉。
她的寢殿素來隻燃味道極清淡的安息香，自熏香鼎爐飄散而出的縷縷白煙，透過光合迷離的燭火，芬芳的氣息慢慢沁入肺腑，燙貼體內律律躁動，那是何等舒泰的味道。
可現在，即使隔著重重紗帳沉沉垂簾，仍有一股烈到令人作嘔的酒味，自她的鳳榻裏竄鼻而來，汙濁了一室清新香氣。
皇後再也忍受不住這股嗆人的濁味，直接掏出絲帕捂住了口鼻。
喬香立刻機靈地過來扶著她，“娘娘，如何感覺難受，不妨先出去，留奴婢在這看著他們……”
“不，本宮要親自看看，他們能在本宮的寢殿裏搜出什麼來。”皇後盡管捂住了口鼻，但冷恨的語氣仍穿透絲帕，無遺地表露出來。
上官哲等，對她們主仆二人的對話充耳不聞，依舊盡職責細細搜察。
空氣中鬱結不散的濃濁酒味，他們自然也嗅到了。
於是，在上官哲點頭示意下，多名守衛齊齊掠向鳳榻前。
沒有緊張的殺氣，守衛互相打量一眼，倏地挑開重重垂地的紗帳。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在接觸到鳳榻時，都神色古怪地楞住了。
他們看到了什麼？
半裸年輕男子雙目緊閉，一身落拓橫在絲織水樣圖紋的錦被上。
這算怎麼回事？
刺客嗎？
若是刺客，為何會喝得不省人事，睡在……呃，皇後的鳳榻上？
若不是刺客，那麼這個男子？
顯然守衛想的都是同一件事，集體不約而同地扭過頭，目光亮刷刷地望向呆若木雞，臉色卻青紅交加的皇後。
“啊？小侯爺他、他……怎麼會在這？”是皇後身邊的喬香驚叫一語驚破沉默的態勢。
上官哲目光暗沉，上前一步，“皇後娘娘，請問這位是？”
皇後胸前波濤般起伏不停，顯然快被氣瘋了，卻不得不扯出一絲牽強的笑容應對上官哲，“他是本宮的表哥，真定侯的兒子，本宮——也不知道他如何會醉在這裏。”
“喬香，找幾個人來，將他弄出去。”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目光早化為萬千利刃，將那仍浸在酒夢裏不醒的男子碎了無數遍。
“他絕不會是你們要捉拿的刺客，既然這裏你們已經搜過了，就請到別處繼續吧。”
“如此”上官哲眼角回掃，盯住皇後不閃不避的眼神，確定那男子身份並無可疑，“卑職等人就到別處搜查刺客了。”
就像風卷殘雲一樣，上官哲一眾守衛一下子從皇後的寢殿消失得一幹二淨。
長秋宮皇後匆匆離去之後，陰麗華並沒有對麵色死灰的杜若鳳怎麼樣，隻意味深長地盯了那對男靴一眼，再做了一個深呼吸的動作，沒有人知道，她是在確定從杜若鳳身上散發的香味呢。
她宿的那間屋子，她早將從陽幕楚手裏要來的香料，磨成粉，灑在軒窗周圍，而今杜若鳳身上的香味恰恰證實了，伏在窗外偷聽、與皇後暗下勾結的人，就是杜若鳳無疑。
她清淺的目光淡淡掠過一直跪地的人影，嘴角含笑，腳步輕快走了出去。
跟在她身側的悅晴還輕聲哼起了小調。
“悅晴，夜深了，你去睡吧，不用再服侍我了。”
“不，小姐，我想和你說會話，再回去睡，你若不讓我說，我鐵定一晚上甭想睡了。”
“好，那先去我屋裏坐會。”
夜色無垠，悅晴小心燃起油燈，綻放一室溫暖。
“小姐，今晚——真令人痛快。”
“是，她痛苦你快樂嘛。”
“隻是……”悅晴的語氣突然有些低落，像空回的風無處著力，“想不到杜若鳳會是皇後安插在小姐身邊的人，老夫人知道，該會多難過！”
陰麗華雙眉斜挑，眉宇現出輕嘲之意，“難過？該難過的是那位尊貴的皇後，明天在太後麵前要如何自圓其說！”
悅晴惡模惡樣擠眉弄眼，想起鳳榻上橫陳的半裸男，心裏一陣暢快，樂得嗬嗬一笑，“嗬嗬，小姐，悅晴真是越來越崇拜你了，小姐天生就是讓人膜拜景仰的。”
女子斜斜一睨，飛出一陣刀光劍影殺向悅晴，“我還沒死呢，拜什麼拜。”
悅晴摸摸鼻子，“呃？小姐對不起，悅晴口不擇言說錯話了，我的意思是稱讚小姐的好計謀那。”悅晴喜孜孜笑道，“估計這件事夠我記好長時間，樂好一陣子呢。”
姿容卓絕的女子淡淡一瞥，“這點小事也值得你記？也值得你樂上一陣子？”
“是，小事！”悅晴加重了語氣，“小姐不過將劉積戲耍了一番，又將人家高貴的皇後弄得痛不欲生而已。”她以前怎麼從沒發現她家小姐身上也有這麼邪惡的因子呢！
是她太笨？還是小姐掩飾得太好？
“比起下毒、謀害太子，放火殺人，這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女子認真地點點頭，末了，還涼涼望望不太服氣的悅晴。
“嗯，聽小姐這麼一說，咱們這點手段的確不值一提，小姐不過是讓馮將軍的人扮成鳳凰殿的人，將已離開鳳凰殿的劉積拐來，灌醉，藏匿，然後，小姐在月黑風高的半夜，與馮將軍……談心……”
悅晴在陰麗華看不見的角度，暗暗吐吐舌頭，她剛才想說什麼來著，幽會？
“還讓花雨花竹故作神秘在花園裏提起此事，引某些人上鉤，待鳳凰殿收到消息，皇後親自帶人來捉拿‘刺客’的時候，再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人家小侯爺剝光，弄到鳳榻上……”
陰麗華突然拍拍手，笑吟吟望著眉飛色舞的悅晴，“說得很精彩，繼續。”
悅晴被掌聲打斷了一下，僵笑一會，揚起雙眉，當然繼續抖數她家小姐的豐功偉績了，“小姐一條妙計，就揪出了皇後眼線，還狠狠整治皇後一番，當著皇後的麵，揭穿了杜若鳳的真身，可憐上官哲，還在對小姐一片感激涕零中，就被小姐當槍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