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七七說,就是這會兒她坐到我旁邊來的,那時候她剛高考完,拚死拚活上了個二本,所以不由對我這位可笑的大叔有了點敬仰之情。
然後我們就喝大了,然後我們就回家了,然後第二天早上醒來我一睜眼就看見全裸的七七了。
4.
對所有男人來說,性都很重要。當然我們也不排斥女人們頂禮膜拜的愛,這都沒關係,我愛你,我想睡你;我不愛你,我也想睡你。當男人懂了性,他就不怎麼懂愛了。
不過男人也有過這種時候,我愛你,但不想睡你,或者說不是不想,是不會想,不敢想,不舍得想,來不及想。不過一輩子估計也就那麼一回,好多人管這叫初戀,我這一回屬於方茴。
還有另一種時候,我愛你,特想睡你,睡了你之後甚至覺得睡你比愛你這事還重要,你若睡在我身邊,便是晴天。這種事吧,基本上一輩子也就那麼一回,好多人管這叫初夜,我這一回屬於沈曉棠。
畢業之後我沒怎麼見過沈曉棠,即使是我跟老大、高尚、宋寧聚一塊喝喝酒,她也不會跟來。下意識地,我們達成了默契,不如不見。老大當時挺苦悶的,他和沈曉棠談戀愛的事,沈曉棠家裏非常特別很不同意。沈曉棠他們家雖然不是大富大貴吧,但也是小康之家,爸爸在個大國企裏做中層,媽媽是個老師,也算高級知識分子。老大呢,那真是一窮二白的典型鳳凰男,父母都是農民,小學文化,家裏還超生了個妹妹,技校畢業後在省城做美容院小工。這種差距真不是我愛你三個字就能輕易解決的。不過當時老大和沈曉棠是真心想在一起,所以雖然沈曉棠家裏百般反對,也沒礙著倆人一起規劃美好藍圖。沈曉棠為了表示不屈從家裏,還大剌剌地在一個五一節把老大帶回了家。
沈曉棠的父母不便當麵發作,她爸爸躲在屋裏看報紙,她媽媽則客氣簡述了一下沈曉棠的生長環境和自身優勢之後,直截了當地說:“森昭,我看你也是個好孩子,但是不一定適合我們家曉棠,你看,你們倆個人之間的差距還是挺大的。你雖然能夠與我順暢地交流,但是曉棠卻不一定能與你的父母順暢交流。而且你家裏這個情況,你還是留在了生活成本這麼高的北京,家裏不但負擔重,未來也是未知數。你們和上學的時候不一樣,結婚是要一起生活的,你喜歡曉棠,你想娶她,但你知道現在光在北京辦個差不多的婚禮要多少錢嗎?”“多少錢?”王森昭懵懂地問。“十萬塊。”沈曉棠她媽輕描淡寫地說。
當時老大費勁巴拉好不容易找了個工作留在北京,月薪也就5000出頭,這還是稅前。他在沈曉棠家附近跟人合租了個狹小的兩居室,每個月再怎麼省吃儉用,也存不下1000塊錢。十萬塊,對他來說那真的就是天文數字。但是他仍執著地有了盼頭,他認為隻要攢夠了十萬塊錢,他就能大大方方地向沈曉棠求婚了。他和沈曉棠兩個人一起開了個銀行戶頭,兩人一起往裏麵存錢,其實基本就是老大在存,沈曉棠一個北京大妞,從小就不懂什麼叫省吃儉用。老大自己能省的錢都省下來了,他不舍得摳著沈曉棠,他覺得讓正值妙齡的沈曉棠連件像樣的裙子都舍不得買,連場正熱映的電影都舍不得看,這不成,太虧心。
那時候沒人能幫老大,我們這些人個個月光、半月光,掙的錢都不夠花的,十萬塊隻能是個傳說。他家裏更甭說,偶然在電話裏聽他提起這事,過了半年他媽給他寄了12000塊錢來,這已經是他們家全部存款了,裏麵還有4000是他妹和鄰村一個大她好幾歲的男的訂婚的財禮錢。就這麼晃悠了一年多,老大和沈曉棠的那個存折上,總共才不到兩萬,距離十萬塊,仍舊遙遙無期。
後來老大他們公司有外派的任務,駐藏,管吃管住那是肯定的,工資能漲到8000多一個月,年底有獎金,回來還能升職。雖說物質條件還可以,但是離家千裏,又地處高原,人生地不熟,沒有家人朋友,這種事根本沒人愛去。可對老大來說,這簡直就是天賜良機,他毫不猶豫地報了名。
臨去西藏之前,我們一起聚著送了老大,那頓飯沈曉棠來了,全程話不多,眼圈紅紅的。我知道她是難受,她從小到大沒經曆過的難處在談戀愛這件事上算是全趕上了。那晚大家都有點醉,在一次次的舉杯中,我們向可怕的未知的未來致敬,希望它能放我們一條生路。我到現在還記得老大壓著嗓子喊:“兩年,曉棠!你等我掙夠十萬塊錢,我就回來娶你!”沈曉棠哭倒在他懷裏,我突然有點羨慕他們,他們能從遙不可知的未來中期待什麼,祈求什麼,而我,沒有。
如果說我有唯一一個惦記的人,那就是方茴,可她沒給我一丁點可尋覓的未來。
在老大的存折還差2000塊錢就湊夠十萬的時候,沈曉棠和他分手了。老大沒細說原因,我覺得能讓他們分手的原因太多了。
雖然我們生活在同一個城市裏,但是這個世界讓二十幾歲的窮小子看到的東西和讓二十幾歲的漂亮姑娘看到的東西是不一樣的,這個世界讓身處青藏高原布達拉宮的老大看到的東西和讓身處紙醉金迷繁華都市的沈曉棠看到的東西是不一樣的,這個世界讓出生在黃土地上一步步成長的男人看到的東西和嬌養在浩瀚帝都的女孩看到的東西是不一樣的。所以,最終老大和曉棠不在同一個世界,也不再有同一個夢想。
老大從西藏回來後我們也聚了聚,那次沈曉棠也來了,但根本沒有進門,她隻是在門口跟老大說了幾句話,把那張差2000塊就到十萬的存折還給老大就走了。透過窗子,她似乎望了我一眼,而我忘記了這一眼裏是埋怨還是感念。她姣美白皙的背影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她時留下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