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番 外(1)(1 / 3)

《午夜夢茴》

“午夜夢茴,不由潸然淚下。”

1.

我夢見那場籃球賽。

仿佛時光倒流,我猛然站在了賽場中間。我仰視整個籃球場,看上去熟悉又陌生的人圍了一圈又一圈,“f中必勝”的條幅在風中飛舞,呐喊聲像海浪一樣向我襲來,忽遠忽近。遠方是正奔跑著的蘇凱,場邊是打著石膏的趙燁,拿著水的喬燃,一臉急迫的嘉茉,還有,安靜的恍若一直在那裏的方茴。

球在我的手裏,對手們漸漸圍攻過來,趙燁焦急地大喊:“陳尋,你丫投呀!”可我根本不想動,我就想在這兒站一會兒,好好地看看他們,好好地看看她。

對方球員越來越近了,我幹脆把球拋出了場外,我聽見了驚詫聲、怒罵聲,我看見方茴疑惑又焦慮地望著我,我跑到她身邊,跟她說:“傻瓜,你不懂。我想從這開始重新來過,和之前不一樣地重新來過。”

“為什麼?”方茴問。

“因為,我後悔。”

一切都寂靜下來了,方茴就那麼靜靜地望著我,可是那眼神並不是高中看我們籃球比賽時的眼神,而是大學時從醫院出來我抱著她的眼神。

然後我就醒了。

我突然發現一件事,我說了,我後悔。

有人的確這麼問過我,比如林嘉茉,比如吳婷婷,比如張楠,問我後不後悔,我都答沒有。世界上最沒轍的事大概就是後悔,它不能改變任何,隻能是毫無用處可憐兮兮的一種情緒。我不願意令自己牛逼閃閃呼嘯而過的青春,變成這樣一種情緒。所以,我都說我不後悔。

而剛剛夢裏那麼懇切說著後悔的自己,讓我情不自禁地笑了,隨即發現有點奇怪。

操,眼窩是濕的。

2.

淩晨4點半,我爬起床洗臉。

我並不常常想起方茴,但也不曾忘記她。有一種說法,我們一生中遇見多少人就會失去多少人。也許真是這樣,隻不過我覺得,有的人離開你的人生會令你從此忘記,而有的人則會讓你深深記起。很顯然,方茴是後一種。

說實話,記憶裏的方茴並不那麼清晰,關於那些年的事到底還是輸給了逝者如斯的歲月。但是我知道,她就存在在那兒,在北京入夏熟悉的濕熱的空氣裏,在我們奔襲過的大街裏,在姑娘們細碎清淺的笑裏,在醉酒後蒙太奇一樣的燈光裏,在老吉他的和弦裏,在我的夢裏。

而清晰的,是鏡子中30歲的我自己。一個看上去還可以,但又不太能細看的熟悉青年。

鬧鍾又響了一遍,我要搭最早的航班去杭州,趕一個會。我匆匆往臉上澆一把水,想想接下來那一大堆工作,所有存在就都立馬不見了。

我已經早就不幹審計了,那雜碎的活真讓人幹不下去。轉行之前我特意給比我先一步遠走高飛的張楠打了個電話,雖然那小子經常性不靠譜,但在大事上商量商量還是可以的。可那回他不太夠意思,接起電話半天不出聲,我聽了聽居然還有個姑娘喘氣的聲音。後來沒說兩句他就掛了,我估計他正背著付雨英“辦事”呢。這也讓我下了決心,隨時隨地都有機會辦事肯定比我天天扛著筆記本做工作底稿強啊!

辭職後我開始做酒店房地產,冥冥中與方茴最後一點的相關也沒有了。這世界大概有許多種人生,對我來說,有方茴的是一種,沒有的是另一種。

有時我也納悶,當年我怎麼能那麼二逼地少做一道13分的大題。這道13分的大題除了非常13地讓我考了個二流大學,弄丟了一個姑娘,學糙了一個專業就沒給我留下丁點好處。哦,對了,還有一樣,夜店泡妹子玩那種隻有我幹過的遊戲時能贏一局。

說起來我就是這麼認識七七的。

3.

前些天海冰和孫濤正要開第二家店,倆人理念不合,有點分歧。最好的兄弟不一定是最好的生意夥伴,眼看他們就要鬧崩,我趕忙做起和事佬,常常拉他們出去喝點酒。那天好像是在美高美吧,湊了那麼一桌,除了我們仨,還有好幾個女的,都是周圍陌陌搖出來的,個個長發大妝低胸短裙,猛地看上去長得都差不多,不是親姐妹也是表的。孫濤玩這個上癮,顯然成功約炮過好幾次,夜店的姑娘們也不客套,呼之即來。

前後喝了幾圈酒,唱歌、玩色盅、吹撲克,海冰說玩真心話大冒險,輸了脫衣服的,妹子們說這個不流行了,於是開始玩那個遊戲——“我曾經”,說一件事,如果一桌子人裏隻有你幹過,那麼你就贏,其他人喝酒;隻要別人也幹過,那麼你就喝一杯純的。

孫濤有點大了,似乎男人一老就猥瑣,所以丫說的不是“讓人懷過孕”就是“第一次未滿18歲”這種黃腔。

海冰也在那胡吹,什麼“砍過人”“劫過車”“混過殺人犯”都出來了,丫頂多砍過他們服裝店裏櫥窗的假人,劫過自行車,混過白鋒那樣的過失傷害。

相比較起來我真的是正經人,連喝了幾杯又裝孫子似的接了領導電話之後,我悲從中來地想起了那道13分的大題,於是我一拍桌子使出了撒手鐧。

“我,為了一姑娘,為了能和她在一塊兒,高考少做了一道13分的大題!”

有那麼兩秒鍾吧,大家安靜了一下。然後他們就笑起來了,一邊罵我傻逼到牛逼的程度,一邊喝幹了杯子裏的酒。我也笑了,在座的人裏估計一半不懂高考是什麼玩意,另一半因為知道它是什麼玩意而覺得我這麼拿它不當回事著實不是個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