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光村回到新絳縣城後,這裏的鼓樂團的團長聽說我來新絳,特意在一座 學校的禮堂演一場“絳州鼓樂”給我們看。絳州鼓樂我心儀已久。開場的“楊 門女將”就叫我熱血沸騰,十幾位楊氏女傑執槌擊鼓,震天動地,一瞬間把沒 有暖氣的禮堂中的凜冽寒氣驅得四散。跟下來每一場演出都叫人不住喊好。演 出的青年人有的是當地的專業演員,有的是藝校學員。應該說這裏鼓樂的保護 與弘揚做得相當有眼光也有辦法。他們一邊把這一遺產引入學校教育,從娃娃 開始,這就使“傳承”落到實處;另一邊將鼓樂投入市場,這也是促使它活下 來的一種重要方式。目前這個鼓樂團已經在市場立住腳跟,並且遠涉重洋,到 不少國家一展風采。演出後我約鼓樂團的團長聊一聊。團長是位行家,懂得保 護好曆史文化的原汁原味,又善於市場操作。倘若沒有這樣一位行家,絳州古 樂會成什麼樣?由此聯想到光村,光村要是有這樣一位古建方麵的行家會多好啊 !
相比之下,新絳的年畫也是問題多多。
轉天一早,當地的文化部門將他們保存的新絳年畫的古版與老畫擺滿一間 很大的屋子。單是古版就有近二百塊。先前,新絳的年畫見過一些,但總覺得 它是古平陽年畫的一個分支,比較零散。這次所見令我吃驚。不單門神、戲曲 、風俗、嬰戲、美人、傳說等各類題材,以及貢箋、條幅、橫披、燈畫、桌裙 、牆紙、拂塵紙、對子紙等各種體裁應有盡有,至於套版、手繪、半印半繪等 各類製作手法也一應俱全。其中一種門神是《三國演義》中的趙雲,懷裏露出 一個孩童——阿鬥光溜溜的小腦袋,顯然這門神具有保護兒童的含意。還有一 塊《五老觀太極》的線版,先前不曾所見,應是時代久遠之作。特別是十幾幅 美人圖,尺寸很大,所繪人物典雅端莊、衣飾華美,線條流暢又精致,與楊柳 青年畫的“美人”有著鮮明的地域差異,富於晉商輝煌年代的華貴氣質和中原 文明的莊重之感。看畫時,當地負責人還請來兩位當地的年畫老藝人做講解。 經與他們一聊,二位藝人都是地道的傳人。所談內容全是“口頭記憶”,分明 是十分有價值的年畫財富,對其普查——尤其是口述史調查需要盡快來做了。 隻有把新絳年畫普查清楚,才能徹底理清晉南年畫這宗重要的文化遺產。可是 誰來做呢?當地沒有專門從事年畫研究的學者,沒有絳州古樂團的團長那樣的人 物,正為此,至今它還是像遺珠一般散落在大地上。這也是很多地方文化遺產 至今尚未摸清和整理出來的真正原故。而一些寶貴的文化遺產在無人問津之時 就已經消失了。
雪下得愈來愈大,高速公路已經封了。原計劃下一站去介休考察清明文化 已經無法成行。在回程的列車上,我的心裏真是五味雜陳。三晉大地文化遺存 之深厚之燦爛令我驚歎,但這些遺存遍地飄零並急速消失又令人痛惜與焦急。 幾年來我們幾乎天天為一問題而焦慮:從哪裏去找那麼多救援者和誌願者?到底 是我們的文化太多了,專家太少了,還是專家中的誌願者太少了?
我望窗外,外邊的原野嚴嚴實實而無聲地覆蓋著一片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