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從兩天前的全身麻醉中,清醒過來
他有些木訥地伏在窗台上
滴管剛剛拔掉,靜脈留置針
還留在右手背的血管裏。隻要稍加注意
手可以適當地活動。妻子送來的鮮瘦肉粥
就放在窗台上。旁邊碼放著
華茲華斯的《序曲》、《6+0》
和一本已經撕掉了封麵的《詩林》雜誌
他在左手舀粥的間隙,用右手打開書頁
閱讀的速度和粥水下咽的速度一樣慢
“除了這樣一場細雨,還有什麼
能讓我更深地懷念秋天,懷念
一個果園的盡處……”這是春天,窗外沒有下雨
但可以傾聽到鳥翅,從遠人的憂鬱中掠過時
弄出忐忑不安的聲響。而無數次佇立
窗前,韋白已在十年前,發出了:“高,秋日不曾登。
沒時間,也沒心情。”的喟歎。
但今日,我卻登了,在湘雅附三醫院
外科樓13層的高處
鼻子裏的傷,和口腔裏的痛,讓我站立不住
伏在朝南的窗台上,把遠處的麓山看了
再去看低處的街景。湘江看不見了,消失在
擁擠的樓群後麵。一個聆聽簫聲的女子
也消失在這些擁擠的樓群後麵。現在
她躺在河東的另一所醫院裏,“現在隻有身體,沒有靈魂
像一棵被移栽的樟樹。”幾天前
我去看過,她有著比我更重的病情
但我期待她能又一次走出眼前的困境。
這雖然是一個
有著太多悲涼、淒苦和讓人失望的人世
但我們仍有太多的理由和責任,繼續留在這個世上
就像此時的我,身後是病友絕望的呻吟
手中卻依舊翻閱著沃爾科特的《風暴之後》
一時流連在華茲華斯湖區的自然風光裏
一時步入遠人的果園深處
仍然在身邊幹淨的病床上,“安詳地落座”
我一個下午的努力,就是伏在鋪著大理石的窗台上
俯著臉,將一勺勺涼涼的粥水
深深地吸入胃裏
2012.4.21下午4:30分寫於湘雅附三醫院外科樓13層24病室22床的窗台上
每一陣鞭炮聲裏都有一個人離去
在昨夜的鞭炮聲裏,又有一個人離去
這是第幾次,響起這種令人生厭的聲音
那些在深夜中突然從樓下傳來的哭嚎
夾雜了多少淒慘、無助和絕望
那些在熟睡中突然炸開的巨響
像在一瞬間要撕裂每一個人的肺
生和死是如此淬不及防的一瞬間
每天有人到來,有人離去
他們甚至來不及相遇,就已經錯過。
又是星期六,又見
遠處,江心,橘子洲上又如期燃放起焰火
從十三樓的窗台上
可以看見,那是一種比鞭炮
更加絢麗、唯美,也威力更加巨大的炸裂
病友們站在身後,一起欣賞著這種炸裂
他們來自遙遠的小鎮,麵對這座城市
精心贈予的名片,有著節日誇讚的表情
一點也不同於我們在昨夜,在病床上
聽到的那種惶恐。我不知道
在今夜的睡夢裏,會不會再次響起
那種一聲緊似一聲的炸裂
會不會更快地
又一次,將我們帶回到惶恐的現實
2012.4.21下午4:50分寫於湘雅附三醫院外科樓13層24
病室22床的窗台上
這個夜晚我突然想要回到久遠的鄉下
鄉村夜晚安靜得
就仿佛少女臉上的雀斑
——鷗飛廉
這個夜晚我突然想要從醫院的病室中
逃離出去。離開這個城市
我突然厭倦了,那種午夜的繁華
和白日川流不息的擁擠。那麼多人奔波在
一條不太確定的路上,過著
不太確定的生活。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