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詩選2000~2012(2)(2 / 3)

發現自己,突然變矮

母親是從堂屋的陰影裏

走出去的

牆上坐著木雕菩薩

一晃

十年

2008年早春的一個上午,社學裏

鳳凰一夜

樓下就是沱江

有很多人在夜色裏

經過跳岩,北門城樓的燈光

在我的對麵,亮的晃眼

站在水木酒吧頂樓

的露台上,風有點冷

但背後的房間一樣冷

我不如俯瞰沱江

酒吧一直喧鬧

有人在豔遇後迷醉

也有人在落寞中

趁著夜色離開

遊船靜泊

水車不分日夜旋轉

那些吊腳、飛簷、門匾、木欄

在煙雨中慢慢陳舊

2008年3月30日深夜,寫於水木酒吧頂樓客棧303房

小池塘

夕陽滑向山脊。透過

長堤上鬆柏樹的間隙

半畝方塘:有些血紅

有些陰暗

草魚,這正午探出水麵的張望者

石頭上跳躍的土蛤蟆

漸漸安靜,躲在黑處。像

提防一場突然的侵襲

垂直的壁沿上

我背手,踱步。偶爾蹲下

俯瞰。發現另一個我

正從水底仰看天幕。

岸邊,塘水澆過菜地

曾經一棵高大的椿樹

被父親伐倒。三節,擰斷的巨藕

浸泡在水裏

數不清的小田螺,粘附在上麵

三座,兩棲動物的條形孤島

隨手撿起一個土塊,扔去

撲嗵!有膽小的往凹麵跳水

旋暈的我,扭曲著散開、消失

站起。身後

夕陽已悄悄滑落山穀

2008年夏,長沙樹木嶺新星小區

一場從伯父頭頂落下來的雪

窗外的夜很靜,但開始有雪在落下

明亮的沙沙聲從遠山

一直漫過灰暗的屋頂

門前幹田中的,兩座窯堆

已蓋上一張甚白的圓桌布

沒有回家的伯父,坐在窗前大凳上

突然從和我父親的談話中

停了下來,扭頭去看窗外

正在發生的事情。眼神霎時一暗

屋子裏隻聽見,炕桌正中的煤火上

沙罐子裏甜酒的咕嘟聲

我看到過,伯父的這種變化

每次來訪,他隻要

經過橘園北邊的圍牆,頭總會

稍稍右側,看著田中

親手燒製的磚窯,停頓下來

但離家出走的妻子,和一點也不

理解父親的,三個兒女,慢慢把他

蓋建新居的願望——壓了下來

像眼前的這一場大雪

落滿田疇。作死地重壓

資園院子中正在搖晃的老木房

掩埋了,從三尖和禾青

回家的路。世界上所有的縫隙

孤零零的樹尖,整個發出一陣

空寂、死亡的絕望

2009年12月8日半夜驚醒,寫於長沙新星小區

大雪夜,圍著爐火的一家

沙罐擱在煤火上,裏麵的甜酒

正在冒出急促的咕嘟咕嘟聲

母親突然放下,手中的木鞋夾

扭身去從門後——暗紅色的筷筒中

抽出兩根筷子,伸手去攪拌

沙罐裏越來越滿的泡沫

不時溢出的水滴,濺起一小撮

黃色的火苗。有撲哧的聲音

還有淬起的灰,很快升起,又落到

油膩的杉樹桌麵。撕咬著

甘蔗的妹妹,一直很小心,生怕割破了

手指和嘴角。頭一偏,躲過煤灰的嗆鼻

罐中的水汽,還在令人生厭地

嫋起。讓哥哥的寒假作業簿

超出桌麵的部分,有些濕卷。

隻在年終,這個寄居外婆家的

龍坪小學的學生,他才回來

麵對陌生的父親,有一丁點兒畏懼。

現在,我的父親,一個還有點帥的

壯年男人,正在盡可能靠近

樓枕上吊下來的燈,不時翻動

手中一九八六年版的《紅樓夢》

母親從櫥櫃中——端出

瓷碗碰撞的脆響,凳腳

擦動地麵的尖叫

將我從凝神窗外的降雪中

扳過身來。看見

這個年輕力壯的矮農婦

她正熟練地:一隻手用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