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讀高二時已經在學校小有名氣了,他的名氣和“朱文”這個名字緊緊相連,並不是因為他善於寫文章學習好而出名,而是頭腦太過簡單,經常被人罵成“豬”(“朱”的諧音)。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這個稱呼,覺得自己就是個實打實的粗人,口吐髒話已成習慣,揍人打架更是家常便飯,被人罵兩句又不少胳膊缺腿,有什麼打緊。可是當父親和哥哥猛敲他腦袋罵他豬的時候,他吃痛抱著頭,心裏還是有那麼一點悲傷,他默默告訴自己,不聰明又怎麼的,一切都是球毛,隻要活著就行了。這是他從小在國外參加多次雇傭兵訓練才總結出的道理,這個道理看似簡單,對他卻意義深遠。朱文懂得怎麼在艱難的環境中生存,隻要活著,就比什麼都重要。
朱文真的很笨,直到20歲了,仍舊坐在高二課堂的最後一排,聽著無所謂的語文數學,看著其他同學冷淡又陌生的後腦殼,然後把頭深深埋下去專研連環畫,沒有老師管他,他可以盡情的在角落裏度過朝朝暮暮,這倒不是老師的師德有問題,而是朱文實在太不開竅了,即使認真學習,也不見得學得懂。
朱文每天就這樣,一臉幸福的背著滿書包的連環畫去上學,然後直到學校燈火闌珊,才悻悻歸家。他不喜歡回家,家裏麵有父親還有哥哥,父親常不在,偶爾在的時候,就問朱文上高幾了,朱文理直氣壯的說高二了,便會被父親臭罵一頓,並告訴他,得了,你就是這塊豬腦子,高中畢業就回來吧!畢不了業,一輩子去上學!朱文有時候也會吐出口頭禪“球毛”來頂撞一下,不過父親說話一向言出必行,而且脾氣暴躁,朱文也不敢多爭辯什麼,隻是覺得他們說起話來都凶神惡煞的,明明眼神中透露著一些溫柔和可憐,卻要掩飾過去。朱文知道自己不需要可憐,他活在另一種世界裏,那個世界單純又安靜,沒有喧囂浮華,自己才是主角,無論演繹什麼故事,都是屬於自己的。
可是最近朱文不僅笨,而且還傻了。這種傻從醫學上的角度來說,應該是患了神經病。第一個發現他得了神經病的是語文老師。那天風和日麗的,老師在講台上也講得眉飛色舞,忽然教室裏“哐嘡”一聲,最後一排的朱文似乎椅子沒坐穩當,竟摔了下去。等老師走到近前,他還沒有起來。這時一個同學忽然喊道:“他死了”,頓時教室裏驚起蛙聲一片,都圍了過來。語文老師不愧為人師表學富五車,鎮定的說:“掐人中”,一隻手便連掐帶摁,不想捏出一灘鼻血來,忙用朱文的衣服擦掉,對周圍學生道:“誰說他死了。死人會說話嗎?”原來朱文被掐了幾下,身體有如電擊,痙攣一陣,嘴裏冒出兩個響亮的字來:“球毛”。
同學們這才如釋重負,心想快高三文理分班考試了,死個人可不大吉利;有些心齋樂禍的似乎有點小傷感,想著這種人活著是人渣,怎麼幹脆不一死百了,說不定學校因此而放假;還有些悲天憫人的倒是菩薩心腸,覺得朱文與其在人間受苦受難,不如早生極樂。
人既然沒死,同學們便散了夥,看著朱文被老師攙扶起來,坐在椅子上。朱文本來半睜半閉著眼,像是剛睡醒一樣,忽然嘴裏哼哈一聲,眼睛猛地睜開,眼神裏滿是恐懼,又有點緊張,他站起來看著眼前的一切,眼神又變得木呆呆的,正像個傻子。尤其是他接下來一句話,讓老師更加確定他是神經病了,朱文自言自語道:“我是誰”?老師吃了一驚,以為朱文失憶了,卻見朱文皺了皺眉頭,又自言自語道:“球毛,我到底是誰?”
語文老師看著他,鄭重的說:“朱文,你還記得我嗎?”朱文點了點頭。老師又試探性的問:“你是不是有什麼記不起來了。”朱文搖了搖頭。接著,不管老師和同學再怎麼問他,他都是三緘其口,隻是搖頭和點頭,等醫務室的老師給他檢查過身體後,他便困倦的趴在桌子上,身子微微顫抖著。醫務室老師說朱文身體非常健康,沒有任何問題,隻是瞳孔有點擴散,可能受到驚嚇,至於他突然暈倒到底是何緣故,還需要去醫院檢查。
經過老師和同學們接下來幾天的仔細觀察,更加確定朱文是傻了。他上課不再看帶來的連環畫了,隻是靜默在角落裏發呆。坐在朱文前排的女同學很尷尬,一邊想用心聽課,一邊又好奇朱文嘴裏在小聲念叨什麼,她盡量後靠,用心傾聽,越聽越好笑,並興奮的把聽到的消息告訴其他人:“嗨,朱文真傻了,想知道他說什麼嗎?哼,誰請我吃飯就告訴誰哦。”很顯然,沒有人願意花一頓飯的代價去打聽這樣一份無關緊要的情報,於是她隻能免費把這個消息告訴別人,大概意思是說聽到朱文自言自語,似乎是學兩個人對話,一個人叫另一個人滾蛋,而另一個人卻說先要冷靜下來。這兩種聲音一個急躁,一個低沉,朱文便在兩種聲音中不斷角色轉換,推測是典型的人格分裂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