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膚色偏黃的手接過雨傘。那手骨節分明,纖長有力。
從筠向來有嚴重的戀手癖,秋丹韻稱之為“變態”。她下意識地抓住寧澤非的手,反複研究,又抬頭細看寧澤非的臉,一臉疑惑。
寧澤非骨子裏的警覺被硬生生地壓下去,他僵硬地看著那冰涼的小手抓住自己。
她終於放開那手,“你的手長得真漂亮,可是和你的膚色不太搭,要是白一點就好了。”
那手上的膚色是偏黃的,而寧澤非頸部的膚色是瓷白的。從筠沒有看出什麼來。因為那手套與手上的肌膚極為相貼,幾乎就像真的皮膚。
“若是白一點,你待如何?”
“如果可以砍下來,收藏在博物館,該是多麼棒的事情!我一定常常去參觀。”說起這個想法,從筠便眉飛色舞,“你想啊,人老色衰,紅顏白骨,這漂亮的手要是跟著變成白骨多可惜啊。如果世界上有專門收藏手的博物館,就能把英年早逝的人的美手收藏起來,我也就能時不時去瞻仰一二了。”
寧澤非咬牙切齒,“走吧”。
從筠拉住他的衣角,“哎,你該不是生氣了吧?我絕對不是希望你英年早逝。隻是,難道你不想死後對世界有所貢獻?”
寧澤非真的頭疼了,這是什麼丫頭啊,怪癖一大堆,“不想。你到底走不走?”
從筠側過臉,肩膀輕顫,咳了幾聲,“等一下,我再看一眼這我熱愛的土地!”
經過剛剛一鬧,寧澤非到底是不願顧及從筠的自尊心的。他靠得很近,自然而然地攬上從筠窄小的左肩。
唇角微勾,果然,和想象的一樣,小鳥依人。
從筠有些不自在,想要掙開,可惜這人手勁太大。
“你的傘這麼小,你想我們兩個人都淋濕嗎?我可不是有紳士風度的人。”
從筠雖然不情願,但也不想淋濕,撇過臉,一言不發,也沒再掙紮。
寧澤非薄唇勾起。
竹葉青鋼骨傘又悄悄向左邊傾斜了一些。
從筠發現自己的臉就要被傘遮住了。這個口是心非的家夥。
到宿舍門口以後,雨還在下,越下越大。
“寧澤非,傘借你。”
寧澤非眼底閃過戲謔,“怎麼?”
從筠的目光從他淋濕大半的右肩掠過,轉身進去,“彼和此也不是那麼遠。”
從筠的木屐敲擊在光滑的地板上,發出“噠噠”的脆響。
寧澤非修長的手舉著傘站在那裏,薄唇微勾,平光鏡下的黑晶石般的雙眸幽深。微微轉動傘柄,袖口滑下,露出皓白的手臂。
也許是雨季到了,那一個星期,都在下雨。
上完實驗課,從筠慢悠悠地踩著木屐晃出教室。
寧澤非修長的身形靠在牆上,身旁靠著一把竹葉青鋼骨傘。
看到從筠出來了,寧澤非撐開傘示意從筠走過去。從筠歎了口氣。這寧澤非也是怪人一枚。借了傘沒想過要還,倒是因著借傘的原因而天天來為從筠撐傘。從筠真想告訴他,其實隻要把傘還了,一切都可以解決了。偏生從筠骨子裏猶存的一絲良善不允許她這樣做。害她整天被秋丹韻古怪的目光掃描。真是啞巴吃黃連的節奏。
雨打芭蕉,滴答滴答。
從筠不由感慨,“這雨不知要下多久”。
“你說什麼?”寧澤非突然探過臉來。
淡雅的沐浴露香味盈滿鼻間。從筠覺得臉有點燙,撇過臉去,“沒什麼。”
寧澤非輕笑。這貓兒時不時的慌張還挺可愛的。
“喂。”
“怎麼了?”
“不必發揮你的紳士風度了。”
“嗯?”
從筠抬手將傘柄向右邊推了推,“不必對我紳士,我很堅強。你的衣服濕太多了,感冒了可不關我的事。”
寧澤非無言,隻是探究般望著她烏黑的細發。或許,該知道點什麼了吧。
從筠和寧澤非掐了一整年,才勉強化敵為友。理由實在讓寧澤非無語。
當時從筠冷冷睨著寧澤非,“既然我的灑脫不羈和謙虛有禮你都了解了,你也沒有自慚形穢,我們差不多可以化幹戈為玉帛了。”
寧澤非笑了,真正的笑容。雖然五官被淩亂的頭發和黑框眼鏡遮住了,但從筠還是有種驚豔的錯覺?到底憑什麼?憑他那秀挺的鼻梁?形狀美好的薄唇?精致的下巴?還是不經意從襯衣領口露出的性感鎖骨。從筠也不知道。
寧澤非瀟灑地伸出顏色偏黃的手,從筠迫不及待地握上,趁機撫摸那漂亮的手骨。寧澤非眸色深沉地看著從筠癡迷的模樣,貌似不經意地配合,五指相交。
寧澤非非常同意從筠的觀點,在見識過她的刁鑽古怪、冷麵毒舌之後,他覺得人生也不是那麼無趣。
又一年夏季。生物園裏,火紅的鳳凰花開,飄飄灑灑的花瓣豔麗如血,在樹下鋪就一層華麗妖冶的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