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說皇上吐血是心脾血虛所致,暫無性命之憂,便隻開了三七鬱金湯。瑾妃是受命而來,要等第一方藥煎好,伺候皇上飲了才能回去複命。
煎藥的事自然落到了定如與定妍身上。小祿子跟著太醫去抓藥,李蓮英也匆忙返回了儲秀宮,涵元殿中隻剩下瑾妃與皇上。
瑾妃坐在圓凳上,略顯豐滿的身體局促地隻坐著凳子一個邊。她不時打量皇上,手不安地搓著,想給皇上端杯茶、揉揉腿,安慰幾句,可身子就是怎麼也起不來。十年夫妻,也曾手挽手地走遍了宮裏大小庭院,曾彼此給過對方最溫暖的陪伴。可是再有不舍眷戀,也難抵歲月無情,際遇不堪。皇上的溫柔多情,連同他的理智,都已隨著漫長孤獨的囚禁,煙消雲散,甚至變得刻薄無情。尤其是看到現在的皇上已經人鬼不變,奄奄一息,那曾鐫刻在她心底的俊俏也都變成了惶恐不安。其實皇上生死對她來說都沒什麼要緊,不過是從瑾妃變成太妃而已。
突然間,皇上輕咳了一聲。
瑾妃嚇了一跳,差點從圓凳上摔了下來。她匆忙跳起,碎步跑到榻邊,局促不安地問道:“皇上,您可還好?”
皇上麵容難受,說不出話,隻是搖了搖頭。
正好定如端著藥走了進來,瑾妃趕緊退到後麵,示意定如趕緊上前伺候。
定如跪在榻前,伸手扶起皇上將藥送到皇上唇邊。可是皇上牙關緊咬,就是喂不進去。
此時曹太醫已經回來,他看向瑾妃,吞吞吐吐道:“皇上……皇上神誌不清,咽不下湯藥”。
“那怎麼辦?”瑾妃不知所措。
“得……得喂”,曹太醫低著頭:“嘴對嘴地喂”。
“這……”瑾妃一下子噎住,讓她用嘴去喂皇上?!這還不如要了她的命呢!
皇上又是一聲痛苦的呻吟,瑾妃不停搓著手,神情難堪極了:“我……我最近身子也不爽利……還是……還是……”
她慌忙四顧,暖閣裏就站著這麼幾個人,她一眼便看見了定如:“你……你不是一直在皇上身邊伺候嗎,你來喂皇上喝藥”。
曹太醫下意識皺眉,定如是宮女,她哪配喂皇上?!
定如沒動彈,但也沒有拒絕。
瑾妃輕咳了一聲:“你……你還愣著幹嘛?!藥都快涼了!”
定如點了點頭,她先端起一旁輕水漱了漱口,才又小口將藥含在口中。
皇上平躺在軟榻上,雙目緊閉,眉頭蹙著。這陣子疏於照顧,他的胡子長了,頭發亂了,臉泛著烏沉沉的鏽色,被褥也泛著長久臥病的難聞氣味,真是落魄極了。定如心裏抽痛,皇上是個特別愛幹淨的人,還曾自己洗過衣服。現在這樣狼狽的躺在榻上,他自己定然是極不情願的。可即便如此,他在她眼裏心裏也是這世間最純淨美好的男子。
定如俯下身子,嘴唇輕輕落到皇上唇邊。皇上咬著牙,並不張口,定如一邊用舌頭頂開他的牙齒,一邊在心裏一遍遍說道:“皇上,是我啊!你睜開眼看看,我回來了!定如回來了!”
瑾妃著實看不下去,轉頭走出了暖閣,曹太醫也覺得不妥,忙跟著出來。暖閣裏隻剩下定如與皇上。
這一次皇上沒有心有靈犀,反而帶著堅決。定如將口中的藥吞下,湊在皇上耳邊“呼呼”吹了兩口氣,皇上的眼睛眨了眨,定如用氣聲,一個字一個字笨拙但清晰地說道:“生……一起……,死……也一起!”
皇上的眼角慢慢溢出淚來,定如又含了一口藥,湊在皇上唇邊。
皇上輕輕將頭轉了過去,滿腔哀怨亦說不出口,隻是做出一個嘴型:“你走吧”。
溫熱地唇一下子貼在了皇上的唇上,苦澀的藥汁在他說出那三個字時,流進了他的口中。皇上反應過來,顫抖著又咬緊牙。
定如又含了一口,等在皇上唇邊,皇上竟固執地扭過了臉去,他不能再拖累她了,她還年輕,可是他已經老了,她還有下一個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隻要逃出去,以她的聰慧,她會遇到更好的人,還會有自己的孩子……可是他已經沒有時間了,即便明天對他來說,都是奢求。
盡管不甘,但死也許才是最大的成全吧。皇上又咬了咬牙,固執地閉眼不看她。突然間,皇上隻覺得呼吸一滯,鼻子竟然別人捏住。他本就憋了半天氣,此時便本能地張開了嘴。立時間,又一口藥被灌了進去。
這一次,定如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她整個人趴在了皇上肩頭,熱烈地吻他,糾纏往複,仿佛燃燒了整個生命。
皇上終於在這個無比勇敢的深吻中淪陷,開始顫抖地笨拙地可憐地回吻,與她唇齒相依、血淚相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