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太後一言不發端坐著。皇上依舊病歪歪靠在軟榻中。
慶王爺正跪在地上,額頭的汗跟水珠子一樣一顆接一顆地往地下砸。
“回……萬歲、老佛爺……”他結結巴巴,吃力極了:“英……英法公使發……發了……公報……說……說……”,他真是沒法開口,可又不能不如實稟報,與其等著民間鬧得沸反盈天,不如早點兒報奏,也好讓太後有個準備,想到這兒,他咬了咬牙,略微抬起身子:“說經過初步診斷,認為皇上無病”。
慶王爺說完,朝堂上鴉雀無聲,既沒有嘩然,也沒有疑惑,隻是死一般的安靜。
突然間,皇上笑了起來,笑聲從小到大,帶著譏誚諷刺和隱隱痛苦,到最後竟然是毫不顧忌的空聲大笑。
太後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致,一雙吊梢眸子含著滔天怒火,狠狠盯著形象全無的皇上。
皇上笑得前仰後伏,終於喘著粗氣停下,他的眼睛在殿中各樣或慌張、或鄙視、或冷漠、或同情的臉上一一劃過,笑著說道:“什麼狗屁大夫,真是庸醫!朕自進宮便一直體弱多病,臥不能安榻、食不可甘味,氣血不養、筋骨衰弱,不過是勉力支撐,等著咽氣罷了!”
“嘖……”此時,殿中才發出輕微的驚歎聲。
皇上從未如此嚴重地說過自己的身體,此番表現悲中含怒,也不知是真是假,竟聽得人肝膽俱顫。
說著說著,皇上居然扶著龍椅顫顫站起了身。寇公公嚇得趕緊去扶,竟被皇上一袖子揮開。
皇上眼睛瞧著殿外,所有痛楚苦澀都變成嘴角含義萬千的輕笑:“與心智、體力,朕都不配做個好皇帝,若非皇太後經年累月地照顧著體恤著維係著,朕早已化為孤魂野鬼!說朕沒病?!哼!無非是想挑撥離間朕與太後母子之情,真真是其心可誅!朕以前對這些洋人還抱著些許幻想,現在看來,是朕太天真了!”
說著,皇上麵向太後轉過身,一腿彎曲就要跪下。太後趕緊發話:“皇上快別這樣!”
寇公公將皇上扶住。
太後眉頭依舊攢著,她慢聲開口:“皇上能有這樣的見識,總算不枉費我這麼多年的心血。其實皇上根本不需要跟他們置氣!皇上身體如何,太醫們最清楚,這滿朝大臣也看得真真的!無論那些洋鬼子怎麼說,皇上的病該醫還得醫!”
說著,她目光掃向殿下眾人:“你們看著皇上這麼難受,竟也沒有個辦法嗎?”
載澤上前道:“太後老佛爺,既然太醫們救治不愈,不如發皇榜,遍尋天下名醫進宮為皇上診治!”
太後尋思片刻,點頭道:“這也是個法子。著軍機處發旨,各地遴選名醫,征集名藥,進宮為皇上診治!”
皇上唇邊露出一絲麻木的笑容:“謝太後恩典!”
又要開始給他治病了,這三十年間,他不僅瞧遍了所有太醫,就連京城的名醫也沒落下,今兒這個說陽虛氣滯,明兒那個說陰虛中焦,這頓吃得是人參、麥冬,下碗便是枸杞、白芍。對,他是有病,可這些病都是治出來的!太後不僅自始至終控製著皇權,而且還控製著他的性命。
“散朝!”李大總管高喝一聲。
皇上“病體沉重”,在寇公公的攙扶下,艱難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