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卯時,皇後終於起駕,瑞嬤嬤、蘇嬤嬤還有瀛台的太監也巴巴地跟著去伺候。說是伺候,多半是為了討賞,現在正是過年,去哪個宮請安都能落下些賞賜。
整個瀛台又安靜了下來,定如長長舒了口氣,隻覺得質樸清靜未必不好,繁華熱鬧有些時候亦是累贅。
宮裏宮外收拾停當,天也漸漸亮了,定如挑著兩個木桶到上苑。瀛台吃水浣洗有宮裏供給,可若是漿洗衣物,就要自己去上苑挑。其他宮室都有水井,唯瀛台沒有。別看瀛台雖然四麵皆水,可那水是無論如何不能取用的。好在上苑不遠,人也不多,走起來還算自在。
水井就在宿衛營後麵。定如井口放下空桶,一下下地轉著轆軲。營房裏有侍衛在說話,定如不是多事的人,這些閑談她從來不聽。可當有人說道“皇上”二字時,她忍不住豎起了耳朵。
“你們看到了嗎?皇上今兒走路的姿勢著實好笑!”一個侍衛聲音不大,可格外尖細,定如離著老遠都聽得一清二楚。他嘲諷著說道:“尤其走到東邊時,皇上一腳重一腳輕的,左腳都不敢使勁踩地,就跟瘸了一般!”
“哈哈哈”,許是那人邊說邊學,逗得大家大笑。
定如皺緊眉頭,皇上早晨出門還好好的,怎麼會一腳重一腳輕呢?!
正想著,別人又道:“可不是嗎,在坤寧門時,我都聽見皇上跟他身邊的公公央告走慢點兒了。那公公隻是應聲,卻也不敢說話。這大過節的,一點兒賞賜都沒有,幹叫兄弟們出力,哼,他若敢說,咱們定然走得更快!”
“咳!你們還不知道嗎,皇上沒錢!別說給咱們賞賜了,去年我伴駕去萬壽山,走到高粱橋行宮,皇上想吃一碗杏仁茶、一碟如意卷,結果都付不出錢來!瀛台那幫刁鑽太監誰也不肯自掏腰包,眼看著皇上餓著肚子又走了十多裏路,回到瀛台!”
“嘖嘖,皇上也是可憐!”
“可憐?!現下誰不可憐?!皇上至少還有人伺候,衣食無憂,不像咱們,每個月那一點點薪俸,還不夠抽袋大煙呢!”
定如聽著,心裏仿佛針紮,這些隻認錢不認人的奴才,對皇上非但沒有半點敬愛、同情之心,還如此嘲笑挖苦,真是可惡至極!她片刻也待不下去,提起水桶憤憤回到瀛台。
匆匆洗完衣服,定如回到廂房,從櫃子裏摸出上次縫補灰鼠披風時凝玉給她的兩錠銀元寶。本來隻有一個,可交差後,凝玉說披風的主人甚是喜歡,非要再賞給她一錠。她緊緊揣著這兩個元寶,一咬牙向瀛台外跑去。
太後是最愛熱鬧的人,尤其遇上過年,宮裏到處張燈結彩。慈寧宮更是鮮亮明豔,可皇上此刻站在慈寧宮殿中卻是苦不堪言。他起得早,隻喝了一碗熱奶,走了大半日,早已腹中空空,餓的頭暈眼花。而且雙腳還疼的要命,這雙靴子應該是內務府新領的,現在辦差的奴才越來越敷衍,這靴子大小並不合適,尤其左腳,又小又窄,擠得腳趾生疼。
皇上忍不住踮了踮腳。就在此時,宮外傳話皇後也來了,太後笑道:“讓她進來”。
皇上一陣懊惱,心道皇後進來,太後定然又是一陣嘮叨,自己剛才算是白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