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二長街百子門內。
兩位梳著橫旗頭,穿著暗紫色寬襖的嬤嬤正在竊竊私語。其中一個臉長眼小,麵黃牙黑,腰身佝僂,看著有些狠厲,她便是每月初一替主子教訓定如的安嬤嬤。
安嬤嬤年輕時候曾是老太後宮裏的掃地宮女,後來年紀大了,能放出去,但不願出宮,內務府體恤她曾是太後宮中老人,便在隨意安排了個差事,一開始是在北四所打掃,後來安嬤嬤嫌差事辛苦,托門找人換到了重華宮看護。重華宮位於西六宮最北,曾是前代皇帝藩邸時舊居,現在改作陳覽之用,存放的都是曆代皇上用過的東西。這雖是閑差,但因裏麵的物件各個價值連城,每日都有禁軍換崗看護,安嬤嬤便飄然起來,仿佛自己這個老古董也成了真寶貝,日漸驕縱。除此之外,她還每月初一替太後、皇後和各宮主子教訓下人,這樣的差事更讓安嬤嬤覺得她自己已然是了半個主子。
安嬤嬤身邊站著的另一個嬤嬤倒是臉圓體胖,看起來還算和氣。此時,門外傳來小宮人通報的聲音:“嬤嬤,禦前的啞巴宮女定如來了”。
安嬤嬤沒有應聲,而是滿臉笑容地對著身邊的嬤嬤說道:“您且放心,我最擅長的就是教訓這些給臉不要的下作奴才了,保管叫她死不了也得脫層皮,再不能興風作浪”。
那位圓臉嬤嬤搖了搖頭:“安嬤嬤說得什麼話!其實不是教訓,不過是提個醒,讓她們知道自己的臉麵是誰給的罷了!她畢竟是禦前的人,你若將她折騰的半死不活,皇上那兒該怎麼辦?!而且皇後娘娘最是仁慈和善,您可不要曲解了娘娘的意思”。
安嬤嬤何等精明,立即點頭道:“我知道!我知道!絕不給娘娘惹事添亂!”
圓臉嬤嬤點點頭:“那我先走了,外人看見不好”。
安嬤嬤立時蹲身行禮,直到看著圓臉嬤嬤走遠才站起身。就在轉臉間,安嬤嬤剛才滿臉的謙卑全然不見,一雙眼睛好像淬了毒的刀,直直盯著門外。
“讓她進來!”安嬤嬤聲音尖細,聽的人顫顫生寒。
定如褐色外袍,衣不著繡,麵無脂粉的走了進來。
安嬤嬤手裏正端著杯茶,“噗”得潑了出去,正落在定如腳下:“就跪那兒吧!”
那茶水一挨地麵,便立時冒出陣陣白氣。下了一宿的雪,落了兩寸多厚,好容易掃開,卻撒麵似得留著薄薄一層,此刻水再潑上去,薄雪立時化了,流湯帶水的浸在地上。
定如猶豫了一瞬,還是跪了上去。立時間,雪水透過膝頭棉袍直貼進定如的皮肉,那冰冷刺骨,讓人毫無招架之力,直接從腿寒透到心裏。
定如下意識想挪動了一下,可還未挪半寸,嬤嬤便一笤棒從定如的肩頭直抽在背上。即便穿著襖袍,可笤棒落下之時,火燒般的刺痛還是讓定如本能地一個抽搐,整個人立時趴在了地上。
以前聽訓除了最後賞的四個巴掌,還從未有挨過其他的打。定如眉頭緊皺,心中湧起驚恐,來者不善,今日嬤嬤怕是不會想往常一樣按部就班了事!
“下賤玩意兒,讓你跪著還敢亂動!”嬤嬤尖喝一聲:“還不快給我跪直了!”
背上生疼,膝骨刺痛,定如皺著眉,咬牙爬了起來。
嬤嬤劈頭蓋臉罵道:“你以為禦前伺候便是抬舉你了?!笑話!那都因為你是個啞巴,說不了閑話鬧不了乖張,主子可憐你罷了!你當自己是誰?!以為模樣不錯就能興風作浪?!就能搖身一變,飛上枝頭當鳳凰?!別做夢了!今兒我就敢把話擱這兒,你這輩子最好的結果,就是能活著離開這深宮大院!”
以往挨罵,雖然難聽,但與自己並不相關,所以定如也不覺得難過傷心。可這次不同,安嬤嬤罵的內容不再是不知所雲的髒話、胡話,而是字字句句直戳著定如的心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