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前伺候,諸多委屈辛苦,可隻有一樣讓是別的宮人羨慕的。那就是每月二十八可與家人在神武門前見一個時辰的麵。定如入宮半年,前幾個月都在跟著嬤嬤或是諳達教習,也就上上個月開始才當上正差。再加上寇公公可憐她,允了每月一次的見麵,這才有了今日的相聚。
早晨,皇上上朝,定如收拾完涵元殿交了差事,便向神武門走去。她五月離家,現在已經快到臘月。一入宮門深似海,定如記得進宮前,父親正患著風寒,妹妹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走出胡同,登上內務府的馬車。現在已經整六個月了,不知父親和妹妹過得如何。
心中焦急,腳下的步子更急。定如本想打扮一番,可皇後有命,她隻能穿褐色衣物,且不能織繡,定如便將所有豔色衣服洗淨收齊,隻撿出深色衣服,還將領子袖口的紋飾一一拆了,直留質樸本色。此刻,她穿著深紫紅的布褂,裏麵襯著素白的夾襖,領口虛虛露著一道白邊兒,雖然樣子並不繁華,甚至還有些寒酸,可襯著定如雪白的麵色和清冷的氣質,反而顯得從容脫俗。
快到神武門時,定如停下步子,她攏了攏頭發,又掐了掐臉蛋,咬了咬嘴唇,蒼白的臉上立時有了血色。遠遠地,定如便看到木柵欄後站著一個穿綠襖黑褲的女孩兒,那正是她的妹妹定妍。定如心中一陣激動,這半年的辛酸委屈愁苦一股腦全撲了上來,眼淚不受控製的滾滾而下,她連忙擦去,又使勁吸了吸鼻子,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這才抬起步子跑了過去。
定妍剛滿十二歲,正是青春鮮亮的時候,可因為生活艱辛,她的模樣氣色也不紅潤,倒是有些羸弱。定妍看到定如跑了過來,高興地招手喊道:“姐姐!姐姐!”
定如跑到柵欄旁,兩人的手緊緊握住。定如上下看了妹妹半天,見她雖然瘦弱,但一雙眸子還是極為機靈,心中便放心了許多。定如左右四顧,不見父親身影,定妍忙安慰道:“別急別急,父親好著呢,他是給你買栗子去了!”
正說著,一個須發花白的男人抱著一包油栗子匆匆趕來。他是定如的父親,不過四十歲的年紀,可滿臉滄桑,形容枯槁,而且腰也彎得不像樣子,竟不比一個六七十歲的老人看著年輕。看到定如,那男人立時笑了出來,揮了揮手中的油皮紙袋子。
定如鼻子發酸,眼眶發紅,她努力克製,也對著父親笑了笑。
父親腿腳不便,走路蹣跚。定如緊緊拉住父親的手,眼眶中淚水漣漣的,滿是訴不盡的千言萬語!父親看了定如半天,歎道:“如兒,你怎麼越發瘦弱了?”
定妍也歎道:“姐姐就是瘦了,難道宮裏也會吃不飽餓肚子嗎?”
定如趕緊搖搖頭,眸子裏全是滿足的神色。許是上天可憐定如不能說話啊,便給了她一雙秀美靈巧的眼睛,無論千言萬語便在她清澈幽深的眸子裏一一訴盡。
父親緊握著定如的手,心疼地說道:“孩子你受委屈啦!宮裏規矩大,一切都得看主子臉色,肯定不能事事順心,唉,若是遇到不稱心的事,你也得想開些。”
定如不住點頭,定妍看著姐姐憔悴模樣,心疼得直掉眼淚,她長得與定如有幾分相像,隻是不似定如沉靜。
定如摸了摸妹妹的臉頰,嘴唇動了動。定妍說道:“姐姐放心,父親身子還好,酒喝得也不似從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