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和定如一前一後沿著湖邊小路走著,時間安靜了下來,周遭湖水湛碧、浮雲輕流,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他們二人。
皇上不時開口,說得都是西洋事物。他告訴定如世上不隻大清這一個國家,也不隻有他一個皇帝,還告訴她所生宇宙並非天圓地方,腳下的大地其實是個圓球,他還頗為得意地說出了幾個英文。
這一切對於定如來說也不是全都陌生,八國聯軍在北京橫行的場景還曆曆在目。打心眼兒裏說,定如是懼怕西洋的,但此刻聽皇上這麼興致昂揚地說出來,頓時覺得有趣極了。說到興頭,皇上總要扭頭看向定如,他如虹的眉毛隨著語氣不時上揚又偶爾蹙起,一雙大大的眼睛不再憂鬱恍惚,而是充滿了飛揚的神采。定如隻覺得皇上像變了個人一般,一開始皇上扭頭,她便趕緊臉紅著低頭垂目,皇帝的天顏是不允許隨便睹視的。
可是慢慢的,定如被皇上的情緒感染,也開始情不自禁地回望皇上。她瞪大眼睛,用或是驚喜,或是驚訝,或是崇拜,或是讚歎的眸子望著皇上。定如像湖水般久久沉寂的眸子漸漸跳動了起來,不知不覺間,她竟然與皇上並肩而行。
原來皇上並非口拙之人啊!
瀛台竟然如此的小,沒幾步便又走到了剛才的起點。皇上笑著說道:“你瞧,咱們腳下的大地便像剛才走過的湖麵一般,隻要一直走下去,總會在相同的地點再次相遇!”
定如一愣,心底湧出一陣暖意。皇帝的臉近在咫尺,呼吸可聞,氣息間都是他清淡的龍涎香味。定如知道此時她應該誠惶誠恐地低下頭,可不知哪兒來的勇氣,她竟捧起了皇上的左手,一筆一畫在他掌心寫道:“一直走下去,千山暮雪亦成秋”。
皇上手掌一頓,情不自禁看向定如。她纖纖瘦瘦,盈盈弱弱,清秀的臉上一雙黑漆漆的眸子像一汪碧水般透徹瑩亮。皇上輕輕將手掌合住,正將她的手包在其中。定如頓時慌亂起來,本能的偏過臉低下頭,卻露出了耦荷色領子裏的一抹香頸。
皇上頓住,手突然鬆了。定如腕子一沉,來不及疑惑,隻是慌忙縮回手來。皇上見她瑟瑟發抖,心中頓時生出戀愛無限。他含笑著輕歎了口氣道:“看把你凍得,咱們也該回去了。”
定如點點頭,她側轉身子接下身上的披風,捧在手中,這一次皇上沒有說話,隻是負手前行,可是腳步卻不似剛才一般輕快了。
回到涵元殿,寇公公正侯在殿外。見皇上過來,連忙上前行禮奏報道:“萬歲爺,皇後娘娘來了”。
皇上臉色頓時沉下,緊皺著眉頭沒有言語。寇公公趕緊打起簾子,皇上衣袍一擺,重步走進殿中。
寇公公看定如跟著,壓低聲音問道:“皇上去哪兒了?”
定如指了指湖邊,寇公公不悅:“你怎麼越發不懂規矩了!皇上出去也不知道通報,便是我不在,也該告訴旁人啊!”
定如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出。
寇公公還要進殿伺候,來不及再多訓斥,隻是急聲說道:“皇後主子愛喝洛神,趕緊沏好了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