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我給平凹打電話,他說:“這兩天忙著寫東西。”長篇小說《秦腔》此時已經有了眉目,我也不想幹擾他的創作,可是有事呀,你還得找他。
我故意逗他說:“你不讓我去,你拿‘寫東西’打幌子,是不是金屋藏嬌呢?”
平凹解釋說:“真的忙著寫東西呢,牙疼上火,腮幫子都腫了。”
我說:“要字呢,給你送錢還不要?”
平凹說:“你中午來。”
我說:“人家請我吃午飯呢,我先說好,下午5點再去。”
平凹說:“你來。”
下午,我和西安和信廣告有限公司總經理李鈺忠準時趕到大堂。我把李鈺忠介紹給平凹,我就進廚房倒茶水。
平凹說:“我來倒水。”
我說:“你倆先說,我來。”
倒好茶水,我先端給鈺忠,他說:“咋能讓魯老師給倒水呢。”
平凹說:“自己人,快喝。”
我說:“原先說好的字價,鈺忠臨時變卦,還說給劉政委弄過字。你看,現在咋辦?”
平凹說:“就是價嘛。”
我說:“優惠一下,給個麵子。”
平凹說:“等一會兒還來人呢,是軍區幹休所鄭所長。”
我說:“那快進去寫。”
到了畫室,我又和平凹商量:“給個整數?”
“4千就是整數。”他一邊取紙,一邊微笑著說。
我又說:“給個整數!”
平凹說:“你一下子給我降了兩千!”
我說:“鈺忠他哥有恩於我。10年前,那個夫人去世了,在我危難痛苦時,沒人管,沒人問,我像傻子一樣經常呆站在大門口。他哥鈺華當時是門衛,問寒問暖,關心我,照顧我,請我吃飯。雖然吃的是咱陝西的麻什,家常飯,可我一輩子都忘不了。我喬遷新居,第一個單獨邀請的就是他哥。不是常說”“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嗎?
平凹讚許說:“對,對,對。”
他沒寫,直在注意聽我說話。他拿出三幅四尺已寫好留存的作品給鈺忠。
一幅是:“遠想出宏域,高步超常倫。”
這是在“大堂”兩邊懸掛的聯句,也是我見他第一次寫給友人。
第二幅是:“青鬆寒不落,威風高其翔。”
第三幅是:“鳳棲常近日,鶴夢不離雲。”
確實是一幅比一幅美,平凹也說:“這幾幅字寫得好,我都不想給人。”
我和鈺忠連說:“謝謝!謝謝!”
平凹拿了三個大信封,是專門裝書畫作品的。平凹用粗黑筆劃掉“地址”,“電話”,又劃掉“照片”,“對聯”。平凹說:“老×說是給我印的,其實都是給他印的,給他做廣告宣傳呢。他是個商人。”
我說:“他現在就是個商人。不行,就讓鈺忠給你重新設計重新印製。”平凹說:“緩一緩再說。”
這時,門鈴響了。
平凹開門,迎進門的是鄭所長。
平凹說:“我得收拾一下,今天要見幾位將軍呢。”說著,用電剃須刀刮著臉。
我有意問鄭所長:“你看平凹是不是年輕了?”
鄭所長說:“就是年輕了。”
平凹說:“我牙疼,還能年輕?”
我說:“這不是人見人誇嗎?”
這時,鄭所長拿出平凹給老人寫的墓碑拓片,又鋪在地上,我們幾人一起觀賞。
我大聲驚呼:“太棒了!”
平凹的文詞瑰麗,筆鋒拙樸。幾個大字是:“把苦難帶回大地,將恩愛留在人間。”
緊接著是兩行小字:
“為紀念鄭建基誕辰一百周年張婷芳誕辰九十周年而題。”
落款為“壬午冬,平凹。”
最後是:“子女:鄭潤閣,鄭張鐸,鄭富鐸,鄭周鐸,鄭全鐸。癸未年敬立”。
鄭所長說:“這是平凹親自擬詞和書寫的全國第一塊碑文。”
我說:“隻有你才能得到,你在西路上貢獻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