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祈福龍安(1 / 2)

平凹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他得的是乙肝,這號病怕勞累,還得吃好的。這幾年醫院沒少住,藥也沒少吃,可是病情總不見好轉。

然而,七八個月的流亡寫作,妻離子散的情感煩擾,以及《廢都》出版之後的紛紜評說,恐怕攤在任何一個男人的頭上,不是被壓垮整慘,也要被折騰得筋疲力盡,一敗塗地。

1993年10月,心力交瘁的平凹從四川綿陽回來不久,又住進了西安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幹部病房。

平凹是1952年2月21日出生的,屬龍。當時,醫生給他以“龍安”之名辦理了住院手續,為的是期盼吉祥,期盼安寧。

而且,在他住院治療的5樓最西端的病房門上,貼著一張大紙,上麵寫著:“生病期間,概不會客,謝謝合作。”

他的新家門上,也貼著西安市文聯,西安市作家協會和《美文》編輯部的聯合告示:“有病期間謝絕探訪,有事請與《美文》編輯部聯係。”

用平凹自己的話說,那就是:“現在一切為了保命。”

當平凹說給我聽時,我心中不免生出一種淡淡的淒涼和隱隱的憂傷。這使我不能不憶及英年早逝的路遙,鄒誌安……平凹病了,無奈他也很難安寧,探訪者絡繹不絕,川流不息。其中,有愛護他的省,市政界要員和文化藝術界的頭頭腦腦,有關心他的文學藝術和新聞出版行當的親朋摯友,也有崇拜他的文學新人和熱心讀者。

就連醫院裏的醫生護士,也要“明知故犯”,動不動借會診看病,打針送藥之名,遞上賈氏著作讓平凹簽名留念。

待人敦厚與人為善的平凹,此時此地已是病魔纏身,哪有氣力去“婉言”去“謝絕”?隻有聽之任之,由人擺布了。

我原先就認識平凹。1985年,我在東方機械廠擔任《東方報》文藝副刊編輯時,就請平凹為即將問世的神劍文學藝術學會的刊物《東方劍》題寫過刊名。當時,平凹用鋼筆在一溜宣紙上寫的“信”,我至今還珍存著。

那時,在我的學兄徐劍銘家裏搬磚壘“長城”,他為一枚5分鋼兒,還躲進茅房賴賬呢。

然而,他畢竟是赫赫有名的“大”作家,我僅僅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編輯。

我生性不愛攀龍附鳳,趨炎附勢,對於日益走紅,而且大紅大紫的平凹,我隻是常常開會與他碰麵並不多拉扯閑談,時時拜讀他的大作也不曾登門拜訪。

我相信這樣一句話:“山遠有色,水近無聲。”

當我經曆了人生的坎坷磨難,並獲得新婚的美滿幸福之時,我便自然想起離異之後飽受煎熬的平凹,我想起《廢都》之後倍感壓抑的平凹,我想起住院之後時常孤獨的平凹。

我和新婚妻子李燕玲,都樂意為他分擔憂愁,都情願給他帶去歡樂。所以,在平凹住院的日子裏,我和妻子經常去看望他。

使我難忘的是1993年10月13日晚,我和妻子燕玲去家中看望平凹。

那天,他剛從醫院回來,一臉的疲憊,一臉的憔悴。

上午掛上吊針,兩瓶一吊就是多半天,叫他動彈不得。為了能獲得一點兒“自由”,抽支煙,解解悶兒,他不得不總是在左手腕上紮針,騰出右手好抽煙,也好突發靈感隨時記在小本本上。當然,也好與前來看望他的眾多友人握手致謝。

隻有在晚上,找借口回到家中,他才像飛出籠子的鳥兒,有了自由,有了歡笑。

平凹見到我和妻子,又是沏茶,又是端蘋果,非常熱情。

我和妻子環顧四周,猛然發現平凹的新居,說是新居,卻不像個新居的祥子臥室不像個臥室,冷冷清清廚房不像個廚房,缺這少那客廳不像個客廳,就說那個也算得上茶幾的“茶幾”,竟是用一個小白油漆桶子充當底座,上麵擺了個用橫豎幾條窄木板釘起的爛板板搭成的桌麵,簡陋而實惠,破舊卻耐用。

我不禁一陣酸楚湧上心頭,就說:“平凹,你這‘茶幾’也該進曆史博物館了。”

平凹苦笑著說:“唉,我這‘茶幾’世上獨一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