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1章 學林(4)(2 / 2)

一些人聽到“雙性同體”這個概念的第一反應會問:是不是與泰國的“人妖”有關?也許這個概念本身就容易引起誤解,但這說明了人們對這一領域的隔膜,也暗示了人們對這一概念主觀上存在著否定性的看法。盡管雙性同體問題與同性戀、雙性戀、跨性別等問題存在著聯係,但如果隻想到這些,那就意味著對這個問題理解偏了。在筆者看來,雙性同體概念及由此衍生的雙性同體理論背後隱藏著文化和意識形態上的意圖,即:對在性別問題上存在的形而上學二元對立本質的消解。它包括打破二元對立的社會性別模式、消除在長期的文化建構中形成的性別角色刻板定型、突破身份認定和審美標準上的男性氣質/陽剛與女性氣質/陰柔二元區分限製,為多元化多樣態的性別類型和文學藝術活動提供理論依據,進而使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以及人與自身存在之間的關係趨向自由化和多樣化的和諧狀態。

然而,實現這樣的目標,如同實現男女之間真正的平等一樣,絕非易事。因為,在人們頭腦中,傳統性別文化是如此根深蒂固。我們不妨看一下幾個人觀點——

在《婦女解放的趨勢》一文中,王濤先生說:“完整意義上的婦女解放,應當包括兩個向度:其一是以社會公正為目標的解放;其二是以內在精神境界的提高為指向的解放。倘把前一種解放稱為婦女在外向度(即相對於社會境遇)上的解放,那麼後一種解放就可算作是婦女在內向度(即在心靈回機上)方麵的解放。前一種解放的重心在於贏得婦女所應有的社會權利,‘權利’觀念是主題詞;後一種解放的重心在於求取女性所當涵養的人格品操,這是從非人文的精神蔽障中的解放,‘人文教養’觀念是這一解放的主題詞。”他認為,從戊戌變法到1949年以後,婦女解放基本上是在前一個向度上進行的。而當務之需是婦女在“精神內向度”的解放,即人文“境界”的提高。王濤先生把這“境界”理解為“求得自身眼光、胸懷的開拓,求得內在世界的高尚、純潔而富女性的特質”。他認為:“平等既不是男性以女性為標準,從而使社會女性化;平等也不是女性以男性為標準,從而使社會男性化;而且平等也不是無視或抹煞男性與女性的差別,而使社會無性別化。合理的狀況應該是,男性更像男性,女性更像女性,而男女在社會中平等地有差別,或者有差別地平等。”(著重號為筆者所加,下同)王濤先生的觀點是對的,我相信沒有哪個女性主義者會主張以任何一性為標杆的平等,也沒有哪個女性主義者會主張無視差別的平等。問題,什麼是“男性更像男性,女性更像女性”?王先生把女性內在的解放定位在“精神氣質”“人文涵養”,定位在“高尚、純潔而富女性的特質”,說白了就是所謂的“女性氣質”,是所謂的“真正的女人”的標準。

無獨有偶,易中天先生在《中國的男人和女人》一書中,在尊重差異、反對性別歧視的名義下,列舉了“男人”與“女人”之間的種種不同表現,並總結說:“隻有在承認和尊重每個人獨立人格和自由意誌的前提下承認和尊重男女之間性別的差異,我們的社會才會真正變得美好起來。”“也隻有在這個前提下,我們自己也才會真正變得美好起來。也就是說,男人才會真正像男人,女人也才會真正像女人”如同王濤先生一樣,易中天先生的理想也是“男人更像男人,女人更像女人”。而在易中天看來,“真正的男人”就是那些“憐香惜玉”、能讓女人依靠的“英雄”;而女人天生有兩性——“母性”和“女兒性”。易中天先生是強調“男女有別”的,在他看來,“男的哭鼻子,女的罵大街”是一種“倒錯”現象,“女無魅力,男亦陽痿”是一種“尷尬”,甚至認為中國百年恥辱多少與我們的“男人不大像男人,女人不大像女人”有關係,於是發出這樣的哀歎:“男人倘若不像男人,則國將不國;女人倘若不像女人,則族何以存?”將男女性別氣質與國/族存亡掛鉤,讓我們看到易先生骨子裏的儒家文化情結。

稍一揣摩,不難發現,兩位先生的話總是對一半。他們的觀點貌似客觀公允,且似乎都是在為女性著想,但是都沒擺脫傳統性別文化下的思維定勢。他們對男、女的定位背後隱藏著生理決定論的前提,都忽視了文化建構的作用,且都是一種二元對立式的思維。我們有理由相信,此類觀點代表了大多數中國男性和女性的態度。時至今日(兩位先生的觀點發表於20世紀90年代),仍然有著眾多的響應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