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徽宗,躺了一時,體力稍微恢複,便站起身來,四處放目了,道:“高殿帥何在?”王黼道:“高殿帥受傷,先行投醫去了。”徽宗動容道:“傷得要緊?”王黼道:“吐幾口血,不知傷勢輕重。”徽宗大驚,道:“快快快,快與寡人引路,朕親去看覷殿帥!”小黃門得令,擁簇徽宗去了。高布四人侍從。出了一程,蔡攸道:“請問陛下,那妖婦如何處置?”徽宗略略躊躇,半晌道:“放了他。”眾人啊一聲叫,驚詫不已。徽宗道:“寡人與他世交,不忍殺之。”眾人識趣閉口。蔡攸道:“那婦人如花似玉,放了豈不可惜?不如賜與微臣,一舉兩得。”徽宗嗬嗬一笑,不以為忤。
高布腦筋飛轉,道:“君臣有別。妖婦既從皇上,早晚便是嬪妃,怎能賜與臣子?”心下不舍婆婆。徽宗歎惜道:“婦人一身刺,欲殺寡人而後快,豈可留在身側?”童貫隻是喊殺。高布道:“臣有一計,可以收服婆婆。”徽宗眼神一亮,駐了足,道:“愛卿快說!”高布道:“臣聞大內有一藥,喚作化功散,人但用之,武功漸失,是也不是?”徽宗一拍後腦勺,喜道:“正是,正是。若非愛卿提及,寡人幾不醒覺!”遂命黃門速去取藥。黃門急急去了。
徽宗道:“童愛卿,持朕佩玦,代寡人視探殿帥。”童貫領命去訖。徽宗卻引了高布三人,返回山岡,蹴近婆婆身側。蔡攸咕噥道:“化功散真能化功?”高布道:“然也。此藥由酸梅、土茯苓、蚯蚓幹作引,人用了他,登時渾身無力。不滿一月,功力盡失。”王黼咋咋舌。蔡攸淡淡一笑,道:“世上有這等藥方,直是聞所未聞!”心下不甘,故作不信。高布堆笑道:“下官怎敢信口開河?”麵上笑得歡,心下卻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爺爺的女人,也到你打歪主意?”蔡攸不知就裏,鬱鬱寡歡。
不移時,化功散到。高布教取溫水,和了藥,灌進婆婆口中。婆婆兀自昏迷,一臉愁苦。高布心下隱痛,暗道:“你既不仁,休怪我不義了。今把你獻與道君,自此再無瓜葛!”轉念間,汩汩汩,一晃把藥都灌下去。婆婆毫無知覺,垂頭耷腦,似睡熟了。高布又取來清水,澆醒婆婆。婆婆抬起頭來,睡眼惺忪,頭發蓬鬆。高布喚道:“媚兒……”婆婆聞聲大怒,杏目圓睜,便要發作。不料肚子呱呱一叫,翻腸攪胃的痛,沒奈何,隻得強捺怒火,忍氣吞聲。徽宗道:“美人,你吃了寒冰化功散,使不得力——”話未絕,婆婆花容失色,驚怒交集。王黼道:“事既至此,你死心侍君罷。”婆婆呸一聲,殺氣騰騰。徽宗軟語委婉,道:“美人,你休氣惱。寡人廢你武功,實出萬般無奈。”婆婆銀牙緊銼。徽宗又道:“你若不滿,大可殺了寡人。寡人死在你手,絕無怨言。”說罷,解了侍衛佩劍,遞與婆婆。
婆婆嘿嘿冷笑,一把抓住劍,當空一揮,先斬斷身上繩索。索斷了,不想身子一個趔趄,玄劍把不住,郎當落地。婆婆喘一口氣,感覺通身軟綿綿的,提不起力,因問:“此劍重幾何?”侍衛道:“二十有二斤。”婆婆對天長歎,道:“區區一柄薄劍,舉之如重千斤!”說罷,潸然淚下。高布惻隱心起,寬慰道:“吃罷化功散,尚能舞劍,已是天大能耐。”婆婆顫巍巍轉身,凝目道:“你下的藥?”高布頜首。婆婆跨前一步,又道:“此藥微酸,與往日梅湯同味,莫非——”高布又頜頜首。婆婆火冒三丈,一腳踢去,不想一個踉蹌,撲在地下。徽宗過去扶起,連勸息怒。婆婆叫道:“惡賊!你好陰毒!賺我吃多時毒藥!”高布委婉道:“我直為了你好!豈不聞,瓦罐井上破,將軍陣前死?你一世舞刀弄槍,不廢武功,早晚為刀下亡魂!”婆婆大罵不絕。侍衛拾劍還鞘,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