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宋江正身(2 / 3)

良久,高俅複道:“你與柴進,情同手足,如今他勢頹了,你便反咬一口。試問,情之何在?義之何在?”宋江道:“識時務者為俊傑。梁山大勢已去,再不投誠,更待何時?”高俅道:“你若果然歸順,也無不可,且先割下吳用人頭,我便信你三分。”吳用一怔,木立不動。宋江愕道:“我與學究至交,豈能害他性命?”高俅道:“你不害吳用,緣何獨害柴進?柴進於你有恩,與你推心置腹。你知恩不報,反倒昧心下毒手?何也?”宋江怫然道:“大人,休要無中生有!”高俅哦一聲,切齒道:“卻才眾目睽睽,你百般誣賴柴進,不是恩將仇報而何?七八日前,灘頭混戰那時,你見柴進受擒,也不施救,兩眼視若無睹。試問,你良心安在?莫不是給狗叨了去?”宋江瞠目結舌,急切無詞。眾人見狀,俱皆暗生鄙夷。

高俅道:“似你這等不仁不義之人,留來何用?來人,推出去斬了!”軍校高聲唱喏,打一個呼哨,徑蹴牢籠,提了宋江,望寨口推去。宋江挺直腰杆,狂笑而出。吳用喊道:“使不得,使不得……”奈何無人理會。尋而又道:“朝廷要犯,驟殺不得。”高俅冷笑道:“要犯?”吳用道:“正是。道君欽點的犯人,豈可擅殺?”高俅好笑,道:“莫說他不是朝廷要犯,縱然是了,本帥手掌生殺大權,斬了他,勝似捏死一隻螞蟻。”吳用暗慌。高俅道:“今番揮師前來,所為柴進一人耳。其餘賊眾,皆不足道。”吳用好生惶急,苦思對策。覷宋江時,已然推出午門,望北蹙去了。吳用心下一涼,萬念俱灰,猶如置身冰窖中。

當其時,聽得一人道:“統製快快請起。”聲音悠揚悅耳。循聲望去,卻見張叔夜笑意吟吟,托了秦明起來。那邊廂,呼延灼長跪不起,高俅連串撫慰,一派樂也融融。宣讚索超,董平張清,彭屺徐寧,單廷珪魏定國等眾,圍攏在高俅身側,俱各笑逐顏開。安道全皇甫端,蕭讓樂和諸人,也俱歡喜,站在旁畔,眉開眼笑。惟樂和心不在焉,不時把眼覷來覷去,眉宇間似有說話。吳用覷得真切,微微頜首,心下殘留微光。再覷牢籠這廂,李袞等人罵聲不絕,似要炸開鍋來。

少霎,吳用思無良策,遂鼓足勇氣,囁嚅道:“師兄。”聲細如蚊。眾人鬧哄哄的,哪裏聽得真切?吳用按捺一陣,眼見無人作答,便又提高聲門,呼道:“師兄。”劉唐隔得近,聞言詫道:“軍師,你說夢話?此處哪有你師兄?”吳用不理,靦著紅臉,喚道:“師兄!”眾人聽在耳內,納悶不已。樂和道:“軍師,你無門無派,哪來甚麼師兄?”眾人幾聲附和。話落處,一人悠悠道:“他出身程門周派,不單有師兄,更有千把個師兄。”聲若笙簧,卻是聞煥章發話。眾人聽了,益發詫異。

聞煥章道:“兀那儒生,你喚誰人?”吳用耷拉腦袋,噤聲不響。聞煥章淺淺一笑,也不打話,轉身便走。吳用急忙大喊:“師兄!”聞煥章道:“你喚誰人?”吳用哭喪著臉,道:“師兄,休作弄我!”聞煥章道:“你既喊我師兄,二十年前立的誓,還記否?”吳用臉色刷地發青,躊躇良久,撲通一聲跪倒,連磕三百個響頭。聞煥章數道:“一,二,三,四……”數罷,口裏哈哈大笑,又道:“好極,好極!恁一串響頭,叮叮咚咚,不多不少,恰好三百個。”吳用藏頭擫腦,羞愧難言。聞煥章道:“響頭雖已磕了,舊債卻猶未了。你曾道落敗者吠,如今果然如何?”吳用壯壯膽子,倏地撲在地上,摹仿幾聲犬吠。正吠間,眼裏溢出淚來。眾人早看呆了,忘了開腔鼓噪。聞煥章道:“好極,好極!韓信能受胯下之辱,勾踐敢嚐胯下之穢,因而竟成大器。檀越能不顧麵皮,雞鳴犬吠,修為倒是見長了。”吳用道:“師兄,閑話休敘。念及往日同誼,好歹救我則個。”聞煥章冷笑道:“救你?”言訖,打袖口取出一串佛珠,撚在手裏,慢慢去了。吳用浩歎一聲,猶如泄氣皮球,困頓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