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高俅吟詩(2 / 2)

閑話不表,卻說四人同席。酒至酣處,高俅罷盞起身,亢聲道:“軍士們,一同舉杯,休得怠慢貴客!”軍健聞言,急切起身,輪番把盞祝酒。未幾,高俅又道:“眾兄弟,把酒須盡歡,你等縱情何妨?吃足酒的,便宜散去便了,無消拘束。”話落處,無人散席。陳翥道:“大帥,帳寨四周,俱各有人把守,料想無礙。軍校既然貪杯,由他吃酒便了。”高俅道:“然也。”陳翥道:“敢問大帥,軍中無以為樂,猜枚劃拳,使得也不?”高俅道:“酒宴之上,自然使得。”話音方落,眾人一片歡呼,喧鬧如市。燕青道:“太尉,將士興濃,何不多吟一曲?”高俅道:“一鵲聒噪,不如二鵲聒噪。老夫一人獻醜,有何意味?”高布道:“員外善吟,可以唱和。”盧俊義推道:“小可粗鄙之吟,隻怕笑掉人大牙!”高俅笑道:“義士風趣得緊,一吟何妨?”盧俊義告道:“不善對吟,誓不敢從。”高俅遂不執著。

倏然,一人罵道:“狗賊!入你娘撮鳥!灑家恨不得你碎屍萬段!”聲若驚雷,平地乍起。高布覷時,卻是花和尚發話。和尚鎖在囚車裏,伸出頭顱,破口大罵。和尚側畔,另有六七架囚車,一溜兒擺在八丈之外。林衝武鬆,楊雄石秀,俱各禁錮在車內。正中一人,蓬頭垢臉,氣蔫蔫坐在車內。覷真切時,卻是柴進!柴進不吭不響,一動不動,把頭埋進胸間,竟似入睡了。盧俊義覷了一眼,心下長歎,口裏道:“大人欲求對吟,小可倒有主意。”高俅神頭一振,疾道:“是何主意?”盧俊義手指柴進,道:“大官人飽讀詩書,最工吟唱,大人何不索之?”高俅臉色一沉,並不答話,負手望柴進走去。

柴進神智不清,喃喃自語。高俅道:“反賊!高唐州之讎,怎生了結?”柴進不答,兀自喃喃自語。高俅道:“殺弟之讎,怎生了結?”柴進喃喃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高俅喝道:“閉嘴!你妄想裝瘋賣傻,瞞過老夫耳目!”柴進恍若無聞,又念一段佛偈。良久,回過神來,癡笑道:“卻才太尉那詞,精妙絕倫。柴某聽了,心潮反複難平。”高俅顏色稍霽,甕聲道:“你也識詩?”柴進道:“略識一二。”高俅道:“也罷,你若吟得好句,我便念一個‘義’字,饒你三日不死。待班師回朝,聽由皇上定奪。”柴進道:“這有何難?卻才甚麼牌名?”高俅道:“老夫不依常道,不叫西江月,不叫滿庭芳,不叫蝶戀花,不叫清平樂。”一頓,回頭四顧,見得夜幕深重,泫然欲雨,便道:“偏叫五更雨。”柴進道:“好極!你既不依常道,某也不依常道,便叫巧贈禮。”說罷,蹙眉吟道:

“星沏寒,又翻長空三千三。

塚野孤清,絕嶺古寺無人。

深秋殘月勾涼。

血杜斑淚,雉鳳喑泣。

五更風雨酣濃。

咫尺境界迷蒙。

飄零客,但仗蛇劍任縱橫。

渾身虎膽,臥坐天地平閑。

玄帶淄衣散發。

猿步峭壁,萬仞如夷。

夜闌絕頂輕步。

瓊瑤天際放嘯。”

吟罷,林衝擊掌叫好。高俅冷笑道:“詩句雖好,爭奈居心不良,終究難逃一死。”言訖,喝令刀斧手侍侯。柴進道:“出爾反爾,可知你小人本性。”高俅道:“饒的好舌!且留幾絲氣力,森羅殿前有用。”林衝忙勸。高俅道:“教頭,你也不辨是非,自身尚且難保,卻要學人鼓舌?”林衝陪盡好話,隻是勸。高俅道:“不消多說!反賊遺毒良深,不殺了他,難泄我心頭之恨!”林衝道:“你要殺他,隻怕為了一己私仇?”陳翥猛喝。高俅道:“休費唇舌,刀斧手招呼。”語畢,有二人應聲而出,拖一把鬼頭大刀,滿臉獰笑,到囚車跟前駐了腳。盧俊義見了,暗叫糟糕,弄巧反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