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高俅論書(1 / 2)

石勇捺住性子,又道:“罷罷罷,虛實曲直,我也不予理論。我且問你,退兵不退兵?”高俅道:“王師既出,豈可無功而返?退兵隻是休提。再者,因私廢公,絕非人臣之道,高俅豈可為之?”說罷,微微冷笑。石勇諵諵訥訥,一時語噎。高俅又道:“高布為非作歹,老夫素以為恥,恨不得取他性命,以正國法,以振家聲。今他既在掌握,何不殺之?一來為民除害,二來省卻老夫手腳,老夫定當感激不盡。”石勇罵道:“直娘賊!賣的口乖,討的便宜,兀誰信你則個?到得明日,鬼頭大刀一揮,喀嚓一聲,高布腦袋不保了,看你賣鳥口乖,討鳥便宜?”咻咻大罵而退。

高俅喝道:“哪裏去?”左右聞言,猿臂輕舒,應聲拿下石勇。石勇發急,拚命掙紮,叫道:“兩軍相爭,不斬來使。大人怎可濫用私刑,壞了規矩?”高俅道:“我不斬你,哪裏便壞了規矩?你也休要驚惶,不過盤桓數日,吃喝拉撒,一樣不缺,不虧待你便是。到得救出高布,自然釋你歸去。”石勇氣漲了臉,破口大罵。高俅道:“至若你報的信,少間我自回書一封,射過對岸,教賊渠知我心思。”石勇道:“終不怕山寨兄弟性起,俎了高布?”高俅笑道:“生死有命,由他去罷。”說罷,發落石勇入牢。

繼而,石勇已去,帳內一人徐徐道:“少主身陷險境,主人豈能不救?”聲音溫敦,卻是聞煥章打話。高俅答道:“堯卿最機靈,必有計謀脫險,確保無虞。”說罷,打地下拾起花箋,遞與聞煥章。原來,高俅有三子,獨高布為己出,其餘二人皆為繼子,俱為叔伯所出。高布居長,字堯卿,最肖高俅,為人機智玲瓏,性諂諛。次子高穀,三子高雨,生性輕浮,招搖過市,酒色過日。兆民深以為害,深惡痛絕,夷稱:“高衙內。”那林衝渾家,便不該撞了那高穀,吃他一番調戲,落得個家破人亡,累世慨歎。

言休離題。卻說當下,聞煥章斂神整色,恭敬接過花箋。把眼覷時,花箋上麵墨跡斑斑,工整寫了幾行字,略雲:

“布兒奉命破敵,深入賊境,終因拳頭空空,勢力貧虛,終究淪陷於此。前夕月圓之時,冒險強攻,孤身潛入牢來,落入梏桎,不知如何是好?

今梁山糧草充棟盈車,勇健不可勝數,又兼山勢險惡,急切難攻,不如罷兵退去,議和結好。果如此,孩兒性命有望矣。”

聞煥章看罷,心下大驚,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口裏道:“晚生該死,晚生該死!”高俅詫道:“先生何出此言?”聞煥章道:“想當日,晚生隨樞相出征,主人口聲交待,教我看覷少主。如今少主命在旦夕,晚生豈不該死?”高俅笑道:“先生哪裏說話?你卻瞧仔細了,上頭寫的甚麼?”聞煥章惑道:“上頭寫的甚麼?”高俅道:“一句斷一字,斷字在句末,你卻試試。”聞煥章驚道:“以此觀之,箋上說話明了至極,寫的是‘敵境空虛,此時攻來至好。’然也?”高俅道:“然也。”聞煥章歎道:“少主心思慎密,滴水不漏,若非當事人,哪裏猜得透當中玄妙?”高俅微笑點頭。

聞煥章道:“恁地說來,少主一時無礙了。”高俅道:“理應無礙。”聞煥章喋喋道:“無礙最好,無礙最好。”歡喜溢於顏色。高俅道:“布兒雖然無礙,下官卻心緒不寧,隻想殺將去,拍馬過險灘,舞刀破狂巢,一把救出布兒。”聞煥章道:“少主字跡工整,可知其氣定神閑,無人發難。”高俅道:“雖然如此,不可不防。適才我拿下石勇,正欲趁敵不備,驟然殺去,他手足無措,必為我所擒矣。”聞煥章道:“敵寨地處險要,三關五隘,俱是一夫當關之地,雖然空虛,不可輕進。”高俅道:“如此,計將安處?”聞煥章道:“可以招安之名,殺進山去。”高俅道:“初夏已行此計,事不諧矣,隻怕使不得。”聞煥章道:“賊寇久盼招安,最好取事。主人可快馬加鞭,殿前請旨。而後捧旨如賊,誘他下山。待他下得山來,我等虛與委蛇,伺機放火燒山。”一頓,又道:“現今秋風正起,草木幹燥。滿山遍野,抵不過一把柴火。火勢既起,如何撲救?梁山化作焦土必矣。到那時,窮寇無路可逃,我等便集眾將之力,一舉殲滅之。”高俅歎一口氣,道:“好毒的計!隻怕火焰過處,寸草也不能生了,更要死傷幾多無辜?且容商議,不忍輒行。”聞煥章道:“有道是,一將功成萬骨枯,主人休懷婦人之仁。”高俅長歎。

歎罷,高俅道:“先生此計,最是精妙,日前童樞密在時,何不獻與他?”聞煥章道:“樞相愛逞匹夫之勇,如何用得此計?再者,主人待我恩重如山,晚生但有妙計,豈能妄逞於人?”高俅輕笑,道:“童樞密回闋,也是你的主意?”聞煥章點點頭,道:“正是。樞相傷得緊要,一年半載領不得兵,不如歸去。”高俅道:“我與樞密,情同手足,你當事他如事我。”聞煥章聲諾。

高俅道:“下官此來,聲領十路人馬,號稱十萬大軍,其實不過一路,千餘人馬耳。如此虛張聲勢,唯欲敵寇喪膽而已。”聞煥章道:“其餘九路,十萬人馬,確鑿已起征程,緣卻何向去了?”高俅道:“盡西征去了。新近契丹犯境,邊塞人手吃緊,沒奈何,盡皆去了。”聞煥章道:“遼人不顧締約,委實該死!”高俅道:“下官陛辭之時,聖上嚐言,謂我盡快平寇,轉征西戎。”聞煥章道:“既如此,火攻之計合使了。”高俅頜首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