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鏢客雖說是江湖上響當當的一號人物,見過他真麵目的人卻寥寥無幾,商馮蓀也一直是隻聞其名未見其人,甚至連金鏢客有什麼手段都不知道,想來是使得一手好飛鏢吧。他的擔心多半來自於未知,人總是對未知事物進行過分的揣測,從而產生過度的恐慌。
驛館外的風漸漸刮得緊了,大堂裏黑漆漆的一片,商馮蓀一邊喝著店裏的老酒禦寒,一邊豎起耳朵聽著外麵的動靜,黑夜裏似乎隻有雪花落地的簌簌聲。
商馮蓀警覺地站起身來,他聽得分明,雪花落地的聲音裏還摻雜著輕微的“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聲音,就像是有人在雪地上走路。
商馮蓀知道江湖上的高手有的身懷絕頂輕功,可踏雪無痕,但現在外麵一定有什麼在走,如果不是鬧鬼,就是金鏢客!
商馮蓀的目光越過翠微驛的柴門,門外斷崖邊上有一棵枯樹,現在那棵枯樹下麵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影,並且不斷向著他逼近。
“咯吱咯吱”的聲音消失了,商馮蓀看到來人全身裹著黑色的大氅,風帽遮臉,像一隻黑羽的雕,大氅的邊緣一直垂到他腳下,看不清他究竟是在走還是在飄,商馮蓀顫抖著拿起桌上的劍,眼睜睜看著他離自己越來越近。
“有酒嗎?”一身黑的男人還未邁進門就開口說話,他的聲音低沉,處處透露出疲憊。
商馮蓀鬆了一口氣,這個人身上散發的氣勢並不是來殺人的,也許不是金鏢客。他提起酒壺給男人斟了一盞,男人帶著風雪進門,沒來得及坐下就伸手接過盛酒的小盞,白淨的細瓷握在他烏青的手上有種異樣的美感。
男人扯下風帽,揚起脖子把小盞裏的酒一飲而盡,端端正正地擺在桌子上,甩開大氅跨坐在桌前。
“再來一杯!”
商馮蓀這才看清他的臉,出乎意料的是一個年輕人,眉宇間透露出驕傲的英氣,隻是臉色蠟黃,像是幾天幾夜沒有休息過的樣子,一杯酒下肚他的精神似乎振奮了一些。
商馮蓀又看向他的手,那烏青色原來是他戴著鑲了鐵甲的手套,想必這青年是一名軍官。他猛地看向門外的枯樹,樹下巨大的影子原來是這青年的馬,一開始商馮蓀還以為那是什麼未知的怪獸,現在一切都說得通了,商馮蓀懸著的心稍稍放了下來,連連為他斟酒。
青年一盞接著一盞,都是一飲而盡,翠微驛的老酒是店家用自己種的木薯釀成,有土窯特有的甜味,商馮蓀也喜歡這種酒,但他知道這酒後勁足,往往喝酒人還未盡興就已醉倒。
喝吧喝吧,醉了倒好,若是金鏢客來尋仇,他聽不見看不見,也不怕被波及。商馮蓀心裏想著。
青年解下裹身的大氅,露出貼身的烏鋼重鎧,鎧甲上紋著四足的威嚴異獸,借著昏暗的火光看不清楚,領口外襯著厚厚的紫貂絨披肩。他把浸透雪水的大氅抖開向著火,轉眼間又灌下幾盞老酒。
商馮蓀看得分明。他知道山下的江夏城裏有一支黑龍鐵騎兵,乃是名震中原十四國的勁旅,士兵們身披黝黑的烏鋼重鎧,騎著異獸般神駿的黑龍馬,甲胄上也有黑龍馬的紋飾,走到哪裏都像是黑色的浪潮般,帶著高人一等的傲氣。
莫非這青年是黑龍鐵騎兵軍中的將官?這種冰天雪地的日子他為什麼上山來?從江夏城出翠屏山向西,隻有沿著盛江才有路可走,可這是一條商道,隻有往來於中原和西域的馬幫和漕幫才會從這個方向出發。因為僅需過一個江陽關就能離開曹國,穿過王域的三晉原,貼著雲瀚大漠的邊緣直通河西走廊,這是到達西域最短的路,可是最健行的馬幫也要走一個月,冬天甚至要更久。
但是諸侯的士兵,無勤王詔令不可踏足王域一步,這是周朝祖訓,不容違背,區區一個小國將官,走這條路非得冒著絕大的風險不可。一旦被鎮守王域的禦殿虎賁軍發現,完全可以以叛國罪論處,立斬不赦!
他何必要鋌而走險?莫不是曹國公要派斥侯探一下皇族的底線嗎?他也意在天子之位嗎?
商馮蓀胡亂想了一會兒,理不清個頭緒。雖然如今皇朝內憂外患,但這也不是他該操心的事兒,他隻要想著怎麼活過這一夜才是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