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姬淩川遠在千裏之外,他攝政監國,高高在上,且諸事纏身,怎麼會和商馮蓀扯上關係?商馮蓀可一直都是淡泊名利的鄉野郎中啊。
而且聽這刺客的話,商馮蓀似乎本就認識鎮陵公爵,兩人之間還約定了合作。這非但讓姚烈覺得驚訝,連李封琊都有些看不清局勢的變化了。
這刺客顯然是姬淩川的敵人派來的,他要殺商馮蓀,多半就是為了阻撓他和姬淩川的合作。可是什麼樣的人敢和監國大公爵為難呢?那可是君上之君,未來的周成王將由他一手帶出來,那個動一動就要地動山搖的男人,到底是誰敢和他為難?
臉譜這個組織出現為止,到現在隻有五年,起初剛與李封琊起衝突的時候,還是個神秘的殺手組織,如同隱藏在夜幕下的一把割喉刀。可如今這幾次的行動堪稱大膽,竟然公然行刺公國的高等貴族,甚至還是兩案並犯!
究竟是什麼讓他們如此膽大妄為?或者說什麼人有多大的力量在背後給他們撐腰,讓這個本該地獄惡鬼般的組織敢於站在青天白日之下?他們不怕諸侯們乃至天子一怒,不惜重兵嗎?
李封琊摸不到頭緒。即便是被認定謀逆之前的武神殿,那個曾經信眾如煙海般的龐然巨擘,最鼎盛的時候也沒有敢與軍隊相抗的念頭。
“商老,你和鎮陵公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姚烈想了想,還是問了出來。
商馮蓀歎了口氣,“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我多麼希望這一生能平平淡淡地度過,誰知道最終還是被卷到這種巨浪裏。我唯一的願望就是讓鳴岐遠離這些紛爭,可如今看來,他也沒辦法獨善其身了。”
“好吧,我告訴你們,我和姬淩川之間確實有過約定。”商馮蓀緩緩道出這件往事。
悌宗四年,冬至日,江夏城西郊,翠屏山。
翠微驛館背依翠屏山,是江夏城西郊唯一的驛館,建在本就不太寬闊的官道旁邊,把官道擠得更窄,騎馬的人到了這裏都要下馬步行,若是馬車貼著崖邊過來,一隻車輪都要懸在外麵。
但是翠屏山本身是一座矮小的孤山,站在山頂可以眺望江夏城的江火,一覽無餘。
入秋的時候,翠屏山下突然開工修建新的官道,大概是為了方便西方的客商運貨才做的,但是由於今年嚴冬降臨得早,新的官道尚未完工。等到來年開春之後,翠屏山上的這條窄道應該會被廢棄,到那個時候,翠微驛館受到波及或許也會蕭條下去。
商馮蓀坐在空曠的一樓大堂,手指在桌上頻繁地敲擊,他望著門外的細雪,憂心如焚。
桌上擺著一支金鏢……準確地說是一支紅銅鏢,這是金鏢客的信物。
金鏢客是江湖上很有凶名的殺手,但行事還算磊落,殺人之前總會派出金鏢,並在金鏢送到的三日之內出手。
今天是金鏢送到的第三天,因為商鳴岐在這裏停留,翠微驛已經是半停業狀態了,在金鏢送到的當天,房客們就已經散得一幹二淨。
夜幕降臨,山裏的夜晚來得快,冬至雪夜也將極寒,這場細雪很快就會變成鋪天蓋地的鵝毛雪,明天一早大雪封山,從西麵向江夏城的路就會被封死,至少要十日無雪,方可重開。
翠微驛的老板端來一個火盆,添足了柴。他看著商馮蓀,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又把話咽了下去。他知道這位客官惹上了**煩,很有可能活不過今晚。
金鏢客一向守信,今夜就是最後的期限,若無意外,很快就會到。
跟一個已經知道自己死期的人搭話,並不是明智的做法。你知道他會不會因為承受不住心理壓力,轉而報複這個吃人的世界?
老板兀自搖了搖頭,躲到後堂去了,今夜怕是天塌下來,他也不肯走到前麵半步。
商馮蓀臉上無喜無悲,活像個參禪參透了的老僧,可是他心裏卻越發焦急起來。他不是沒想過要跑,可偏偏他的妻子秦嵐這幾日臨產,不宜顛簸,翠屏山下山的路根本就不是孕婦能走的,且若是上午的時候還可以冒險一試,這當口風雪已起,就算牛馬在尺厚的雪地裏也寸步難行,他們夫妻二人隻能死守於此。
秦嵐住在二樓的客房裏,商馮蓀則在一樓大堂中守了兩夜三日,隻要熬過這最後的一夜,出於江湖名聲,三日之期一過,金鏢客便不會繼續出手,商馮蓀一家就有了更多喘息的時間,這也是商馮蓀最後的賭注,他把自己一家的性命都壓在了這場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