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對視了一分鍾,我的心軟下來。我歎了一口氣,坐下,頹然地說:“你說吧。”
“我原本以為你隻是個貪慕虛榮,頭腦簡單的‘黃金女郎’,所以剛和你認識時,我根本沒有壓力欺騙你。可時間一長,我發現你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樣。你學習很用功,你完全不虛榮,你有很強的自尊心,你每天都生活在自我譴責中。我也從Kitty的口中斷斷續續知道了你的家庭,你的過去。我慢慢理解了你,也越來越欣賞你,直到你突然離開美國,我才發現自己對你已經無法割舍,我,我,我愛上了你……”
Brandon的手把我握得更緊了。他眼裏的光變得熱烈,像陽光下的湖麵灼灼閃爍的金光,照得我臉紅心跳。我避開他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留心聽他繼續:
“Kitty在你走後要我回到她的身邊,她還說,你答應她徹底放棄我們的愛情。可我實在忘不了你,和Kitty在一起也從來沒有過‘愛’的感覺,所以我飛到北京來看你。相信我,我一直知道你麻煩纏身,我也看得出你是如何掙紮著強作鎮定,在那個時候,我不能也不忍心再打擊你,所以,我選擇了沉默。我想等我們一起回到美國後,等事情慢慢淡下去後,我再向你懺悔。可是,方誌堅的案子打破了我的一切計劃。你在機場被扣,到美國遙遙無期,我也無法估計你到底會牽扯得有多深。而且,我的下一份工作是作為UN的誌願者到巴基斯坦,我們之間會分別多久,也沒有人知道。更重要的是,我知道自己傷你傷得很深,不能確定你是否會原諒我。這種種的不確定讓我不得不試圖忘記你。可是,你也看到了,我做不到,我又飛到了北京。我想,無論你是否會原諒我,無論我們是否會最終在一起,你都有權利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我來了……”
一口氣說到這兒,Brandon停了下來,我們的手一直緊緊握著,兩個手心都冒著密密的汗珠。麵前的兩杯咖啡都涼了,我們誰也沒有動一口。我看著Brandon,他也定定地看著我,像兩個對峙的敵人,彼此都在心裏估算對方的下一步。
“你告訴我這些,是想求得我的原諒嗎?”我終於打破了沉默。
“是,但也不完全是。我隻想讓你知道真相,知道我是怎樣一個人,我想讓你知道我愛你。”他誠懇地說。
“你為什麼不一直騙我下去?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騙我到一半又不騙了,好殘忍。”我幽幽地說。
他善解人意地笑了,表示理解。露出好看的牙齒,像一粒一粒的白珍珠。“我騙不了你,你那麼聰明。況且……”他停下來,臉色變得嚴肅:“謊言終歸是謊言,總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我點點頭,沒再說話,一切都在不言而喻中。身邊的謊言,像氣球似地消失了,我反而覺得心裏踏實,就算再心痛,再受傷,但至少不再惴惴不安。
Brandon的目光溫柔如水,留戀地掃過我的眼睛,我的唇,我的臉。
“謝謝你向我坦白。”我突然哽咽了,眼淚滾滾而下,失聲痛哭起來——我好久沒這樣放聲大哭過了,我以為自己的眼淚在母親去世後的那段日子已經流幹了。
“好好照顧自己。”Brandon輕輕耳語,他捧起我的臉,用手指擦去我的淚水。
“我還會回來找你的,讓我們先冷靜一段時間,你願意等我嗎?”他問。
我把頭靠過去,把嘴唇湊到他的臉上,給了他告別的一吻。當我聞到他的味道,他也感覺到我的味道,當我們的肌膚貼在一起,他的氣息彌漫在我的耳邊,我小聲地給出了答案:
“我會等你,等你回來。”
他風一樣悄無聲息地走了,留下我獨自一人,在大年初一空蕩蕩的機場。窗外是一道又一道絢爛的煙花,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晝一般。我想,多劫的兔年總算過去了,舊年的最後一刻我總算結清了最後一筆心債。無論如何,龍年都會比兔年好,我的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