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與君初相識(三)(2 / 3)

我們的反應,顯然在弘的意料之中,他遙望著滿頭銀絲的宣城公主輕聲歎道:“我沒有想到,母後她竟狠心至此,她害死了蕭淑妃也就算了,居然連她的女兒也不放過,紅顏白發,一世蹉跎,最是不幸,生在帝王家!”

我們的突然到來,顯然打破了蒹葭館的和諧,宣城公主驚愕的盯著我們,連連後退,手忍不住微微顫抖,她驚恐的眼眸中布滿了慌亂,匆忙跪在雪地上膽怯地哀求道:“屋子裏太冷,義陽病了……我……我隻想拾點柴生個爐子……”

弘悲憫的看著宣城,將她從地上扶起,哽咽良久道:“宣城姐姐,你不認識我了?我是弘啊!當年和你一同在太極宮放紙鳶的弘……”

時光仿佛在那一刻靜止,宣城微微一愣,似是極力回憶著那些過往,她似乎想起了那遙遠的繁華,想起了童年的快樂,同時也想起了那一世的惡夢。

那太極宮霏霏的桃花,那迎風升起的紙鳶,那隨風而至的惡夢,那一個狠毒的女人……

眼眸被悲憤與冷漠溢滿,她帶著一個大唐公主應有的驕傲,微微昂頭,緩緩上前,恨恨地看著弘道:“是啊,我怎麼可能將你忘記,若不是你,若不是你那妖孽母親,我又怎麼可能變作今日模樣!怎麼,當年她害死了我母妃還不夠,今日又派你來取我們姐妹二人性命?”

宣城的質問讓弘無言以對,他無奈地環視著蒹葭館四周的蒼涼,眼眸開始變得幽深悲蒼,他沒有想到當年那一位笑容燦爛的姐姐,居然會變成如此模樣,他沒有想到當年那一位牽著他嬉戲追逐的姐姐,居然會對他生出無限憤恨。

我與令月靜靜的跟在弘的身後,隨著他與宣城的對話,落入了無盡的悲傷,因為我們忍不住暢想,莫非這個蒹葭館中,掩埋著一段塵封已久的悲慘曆史。

大明宮的夜靜逸無聲,而我的心卻難以平靜。

坐在崇賢館的台階上,望著天上的雪飄,支手托腮細細思量:皇後她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呢?娘親說她凶殘毒辣,可是她對我卻和藹慈祥。我一直以為,那娘親口中的凶殘毒辣,不過是誤解的傳言,可是今日蒹葭館的所見,卻又讓我不得不心生疑惑。那一位紅顏白發的公主,那一位作古多年的蕭淑妃,她們與皇後之間究竟有著怎樣的恩怨?

“婉兒,大半夜的,幹嘛一個人坐在雪地裏發呆?”

賢的突然出現,打斷了我的沉思,微微側頭,但見賢身披白色的狐皮披肩,正含笑坐在我身旁,那黑發上堆積的皚皚白雪,讓我忍不住伸手為他抖著披肩道:“潞王,你什麼時候來的?”

賢握著我凍得通紅的小手道;“一個時辰前我來學館還書就發現你坐在這發呆,叫了你好幾次你都沒有聽見,你這丫頭,想什麼想得如此出神?”

我靦腆的一笑道:“我在想皇後娘娘。”

微微蹙眉,賢難以置信的問道:“你在想母後?”

我額首道:“是的,我在想皇後娘娘,我在想她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望著飄雪的天際,賢似乎陷入了無邊的沉思:“婉兒,你覺得母後她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曾經我以為她就是佛祖的使者,拯救世人的救世主,高山仰止,慈祥和藹,睿智果敢,雍容典雅,可是今天隨太子去了一趟蒹葭館,太子讓我看見了皇後的另一麵,殘酷毒辣,無情凶殘。我很疑惑,因為我不知道究竟我所見到的哪一個才是真實的她?”

“蒹葭館?什麼蒹葭館?”

“太子說蒹葭館是當年皇上為蕭淑妃在蓬萊島上修建的行宮,自蕭淑妃被皇後娘娘設計冤死後便荒廢至今。而蕭淑妃的兩位女兒卻一直被幽禁在裏麵,過著衣不裹食的生活,年紀輕輕,二十來歲便已是紅顏白發好不淒慘……”

我的話讓賢一愣,他放開我的手,緊緊的盯著我的眼睛低聲製止道:“這些話你可不能亂說,小心隔牆有耳……這些話若是傳到了母後的耳中,你和太子可都慘了!”

我知道賢的好意,可是,一想起那白發的公主,一想起蒹葭館中的淒涼,心中的謹慎小心也不由被悲憤所遮蓋,忍不住脫口道:“潞王,你不知道,那宣城公主紅顏白發好不淒涼……”

賢將我從地上拉起來,打斷我的話,語重心長的說道:“婉兒,你還太小,根本就不懂得大明宮中的黑暗。”

我來自卑微的掖庭宮,我又怎麼可能不明白大明宮的黑暗?我明白賢的擔憂,也明白賢的小心謹慎全是為我好,可是見得他擺出一副大人的模樣,卻也忍不住反駁道:“你不也沒有多大嘛,你明白的事情我怎麼可能不明白?在掖庭宮時,我見過好多的白發宮女,她們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世上最殘酷最血腥的地方不是那屍骸遍野的戰場,而是這大明宮中的爾虞我詐。可是命由天定,我們既然已經生在了這大明宮中,能做的唯有步步小心地走下去,等待著能夠離開的那一天。”

我的話讓賢陷入了沉思,他無限感慨的說道:“的確,最是無情帝王家,在這深宮之中,暗藏著太多的殺戮,還好我隻是一個小小的潞王,等我及冠之後就可以離開這大明宮,去我的封地,做我想做的事,過我想過的生活。”

“你想過怎樣的生活?”

“仗劍江湖,一世逍遙。我想踏遍大唐的河山,想去感受西域的黃沙漫漫,靜看天山的月夜風輕,太湖的浩淼水煙……”

“西域?西域在哪裏?”

“大唐以西,玉門關外,就是那個盛產葡萄美酒夜光杯的地方。”

賢的敘述,讓我不由想起曾讀過的一首詩: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原來那詩中的浩瀚豪邁,鏗鏘琵琶,寫的便是西域!想到此處,我忍不住道:“聽你這麼說,西域似乎真的很美,可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但我身份卑微,注定不能如你一樣,去往那些地方……”

“怎麼不能,我可以求母後讓我帶上你,那樣你就可以隨我一起去看西域的大漠黃沙,天山的夜月風清,玉門的長河落日,太湖的浩淼水煙……”

賢的話讓我的心喜悅無邊,忍不住內心的激動,我緊緊地抓住他的衣袖道:“潞王,你可要說話算話,到時候別把我給忘了!”

輕撫過我覆在額前的發,凝望著我布滿渴望的眼眸,賢認真地說道:“我怎麼可能將你忘記呢?我李賢以大唐皇子的榮譽發誓,此生若違此言,定不得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