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有大半的時間,小靈(她的兒子)是在我娘家度過的。家裏隔壁就是書院,在那裏也好。”李夫人淡然說道。
“那你就完全放任著,不管了?”那是你的親生兒子啊!舒儀很想吼出來,可是想了想,畢竟這是人家的家事啊。
李夫人冷笑,“如果這個孩子的存在,和他的母親一樣,都是恥辱都是代價——需要再去理會嗎?需要嗎?”
舒儀無法回答。瞬間想起的,竟然是滿麵幸福笑容的小姨和小姨夫。那個時候小姨的肚子已經有六個月大,兩人成天掰著手指計算孩子的出生,滿心期待地準備一切嬰兒用具。可是最後呢?
……都是幻象。
舒儀自以為的和樂圓滿,原來隻不過是女人心中永存的神話。
人類的心,往往比想象中更加殘忍。
為了解脫,小姨去醫院引產,掉下來的那塊肉……連看都沒有再看一眼。
“孩子,總歸是無辜的。”舒儀輕歎,內心裏劃過一絲柔軟,對李夫人的憤怒減輕許多。“你還恨林叔嗎?”
“這麼多年了,恨也恨過,自以為是的愛……也愛過。可是事到如今,卻是誰也不怨誰也不恨了。”李夫人輕輕歎息,“怨的恨的,又何必呢?如果最初不是我一意孤行,犯下大錯,又怎會淪落到今日的地步……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這是我最喜歡的句子,送給你。”李夫人展開溫柔的笑容,輕聲對舒儀說。
原本以為李夫人這個小商賈家的女兒,會如同這個時代大部分的女子那樣奉行“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所謂真理,卻不想不到,她也會有這樣的神思。
舒儀心下歎息。原本這一次探訪,是為了攛掇李夫人跟林掌櫃私奔去的,結果現在,卻是兩個女人在討論人生討論愛情……向簾帳後瞥了一眼,舒儀似乎看到布簾在輕微顫動,心下有了主意。
“夫人啊。”舒儀忽然聲音拔高,聽起來多了一份義正言辭的味道。“既然現在你的生活是如此不開心,你的孩子又不得父親溫柔的照料看顧,為什麼不離開呢?”
“離、開?”李夫人愣愣地反問。
“對啊!離、開、李、府!”舒儀惡意地咬重字音,不出所料聽到一聲輕笑和一陣急促的呼吸。
正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李夫人卻沒有注意到。一生啊……自己並不夠長的一生,曾經滿心滿願地想要做一個好妻子,為晚歸的商賈丈夫將涼掉的飯菜熱了又熱,守著小小一盞明燈枯坐,或是安慰自己那渴望見到父親、渴求與父親一起玩耍親昵的兒子,終有一天母子兩個是會被丈夫接受的……可是等來的是什麼呢?
如果離開……如果離開……
“我……”李夫人低低地吐出一個字。
“什麼?”舒儀鼓勵她。
“我——”跟你走。李夫人對舒儀溫柔地笑開,想要這樣告訴她。
相信她,相信這個女孩子。
相信新的生活,相信自己,重新愛護自己的孩子……
“不可以!”
一聲怒吼,從被重重掀起的帷簾後傳來。
等待已久的時刻來臨,舒儀好笑地看著滿麵鼻青臉腫的李葵跌跌撞撞地撲過來。
“相——老爺?”猛然記起,李葵不允許自己喚他“相公”的規矩,李夫人下意識地改口過來。
舒儀不讚同地搖搖手指,“錯啦錯啦!夫人——哦不,應該喚您方小姐了。方小姐不是答應了,要隨我離開這個——沒有人情味兒又不懂得關懷愛護自己妻兒的府邸嗎?”李夫人娘家姓方,叫她方小姐自是沒錯。
李夫人剛要答話,卻被李葵搶白,狠狠地罵起舒儀來,“你這個蛇蠍女人!我到底哪裏得罪你了,竟然挑唆我的妻子離開丈夫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