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山重水複(2)(1 / 2)

第十二章 山重水複(2)

蕭屏兒愣住,沒想到他竟然會問這種問題:“你又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應該算是個好人吧。”

“是好人麼?”嚴無謹輕咳了兩聲,慢慢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叫'殺手堂'的殺手組織?”

蕭屏兒搖頭。

江湖上聞名的殺手組織隻有兩家,一家是中原的"七月十四",還有一家原來在蜀中唐門麾下,不過近十幾年已經式微了。

嚴無謹輕輕地笑,嘴唇蒼白:“是啊,'殺手堂'隻賺銀錢,不立威名,知道他們的人少之又少。”

“他們都是些什麼人?”

“他們不是人,是鬼。”嚴無謹微微將雙腿蜷起,無意識地又重複了一遍,"是鬼……”

蕭屏兒想起了在堯家別院裏堯長弓和她說過的話,他……果然是從那裏出來的麼?

嚴無謹的聲音嘶啞低弱:“從記事那時起,我就和一群孩子一起被關在不見天日的黑屋子裏,不想餓肚子,就得殺人。直到那些孩子,隻剩下我一個。”

“後來,他們教我殺人,我殺了好多人……有誰會防備一個孩子呢……”他的語氣淡淡的,眼睛已經看向了遠處,"當他們對我笑的時候,我的刀已經砍斷了他的頭……你知不知道有一些人的心髒是長在右邊的?所以一刀刺入心口並不是殺人最好的方法,隻有斷了的東西才不會複原……”

嚴無謹用手掩住口,悶悶地咳,呼吸逐漸急促:“那個時候真是喜歡殺人啊,人血腥熱的味道會讓我很興奮……”

嚴無謹停下來,抬眼對著她笑:“丫頭,是不是怕了?”

蕭屏兒紅著眼圈搖了搖頭:“若不想說,就不要說了。”

她無法想象那麼小的孩子是怎樣在到處都是血腥和殺戮的地方捱過來的,隻有不停地以命相搏,隨時保持著清醒和野獸一樣的警覺凶殘和強悍,才不會被人殺死。

三個月前在萬劍山莊那個悶熱的劍廬裏,她曾奇怪嚴無謹怎麼可能帶著那麼可怕的傷口強撐著在莊裏走動,而他的回答足以證明那時的生活有多麼的可怕殘忍。

小時候便如此,習慣了。

眼前這個總是喜歡笑的男子,是怎麼熬過這麼可怕的過去的?

嚴無謹又笑開來,拍了拍床沿,示意她可以坐在那裏,說得輕描淡寫:“後來我逃了出來,經常為了一個饅頭而傷人命。老爺子收留我,用一種奇妙的方法將我過往的記憶全部封住,教我重新做人……我好像重新活了一次……”

他的聲音聽起來沙啞疲倦:“可是我仍然控製不了嗜血的惡習。血刀,也隻不過是我宣泄殺欲的方法罷了……我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好人呢?”

“好人!當然是好人!也許你已經不記得了,我曾經見過血刀時的你--”

“不,我記得。我記得那個眼神清澈的小姑娘。”嚴無謹嘴角噙笑,神色變得溫柔,仿佛眼前又看到了女孩倔強的身影,"隻是沒想到,她是個不世出的天才,再見到她的時候,已經把劍使得似模似樣了。而且,這個小姑娘還是個喜歡假扮男人的假小子,不但喜歡假扮男人,還喜歡冒充嚴無謹。”

“是啊,而且她還特別倒黴,假李逵遇上了真旋風。”蕭屏兒也想起了第一次見到白衣慵懶的嚴無謹時,又生氣又尷尬的情景。

“她拿著修盧劍,介紹自己叫嚴無謹,使的功夫卻有血刀的影子……那時候,我真以為有一個自己分裂出來跑到我的麵前。我想,不行,不能讓她走血刀的路。劍,不是用來殺人的利器,我想告訴她……嚴無謹的劍法……”

嚴無謹的聲音越來越低,後來幹脆倚著她的肩膀睡著了。

蕭屏兒輕輕歎氣,扶他躺好,小心為他掖了被子,又轉身將那火盆搬得近一些。

炭火燒得很旺,卻依舊不能將嚴無謹蒼白的臉照得暖些。

嚴無謹的過往,終於在她腦中由幾個片段,連成了一條完整的線。

這個人在很小的時候被人販子賣到了"殺手堂",被那些人訓練成了一個沒有人性是非不分的殺人工具。後來遇到了呂家的那個老爺子。老爺子收留他,封住他過往的記憶,教他道理是非以及一身武藝。十年前他離開了呂家,然後遇到了他的義兄堯長弓。

她不得不佩服那個呂家的老爺子,這個老人太懂得洞悉人性。他知道若是嚴無謹帶著從前的記憶,在知道了道理是非之後一定會因為過往的罪孽而極端地否定自己,甚至會因此而發瘋。所以他才故意教嚴無謹用左手劍,並且將他以往的記憶全部鎖住。

隻可惜他的方法隻延續到他離開後的第三年。七年前,因為一個契機,嚴無謹想起了一切,已經成形的是非觀念與過往的記憶以及所作作為產生了巨大的碰撞。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當時還是少年的嚴無謹在想起了以前的一切之後是多麼的震驚與恐懼。仿佛整個世界都在他眼前毀滅崩塌,兩種不同的靈魂在同一個軀殼裏不停爭鬥,怎麼可能不發狂。趙總管所說的"險些發狂至死",現在看來毫不誇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