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卷:散板如歌(2 / 3)

和所有的城市一樣,我看到了它的勢利,我看到長沙像一個標致性感的應招女郎,隻要你有足夠的財富和地位,它會完完全全地委身於你。

我沒有。我來之前也沒有想過這些,這是我突發的感慨。

會議的地點在郊外。開往郊外的公交車上載著仍在拚命奔小康的農民,背著蛇皮口袋的打工族,當然還有我。

會議地的長沙是軟的,我一腳下去,那裏的泥土就緊抱著我的鞋。我索性赤腳,和長沙的泥土來一次肌膚之親。

然而我遭遇了車上的人和一群與會者的恥笑。

從列車上放眼洞庭湖

如果我再說洞庭湖是如何的大,我就要抽自己的耳光:你真不是東西!這句話無論如何也輪不到我來說的。若幹個前人已經說了。而我事到如今也沒有看過洞庭湖的全景,每次都是通過列車那碗口大的車窗,每次車窗裏都擠著無數個人頭。

如果我去看洞庭湖上的船,那我真把洞庭湖小看了,其中的一隻船,頂天就是洞庭湖中的一尾魚,那魚也隻是眾多魚中最不起眼的一尾。

我每次過洞庭湖時,都是這麼想。這麼想的時候,洞庭湖已被列車拋到了腦後。

而我每次都能看到洞庭湖岸邊女人的眼睛,這是我的福份。我看到老嫗時,我看到了洞庭湖的滄桑;我看到少婦時,我看到洞庭湖張揚的美;我看到少女時,我看到了一掬清澈的湖水;我還看到小小的女孩,她們就是一尾尾活蹦亂跳的魚……

我就這樣記住了洞庭湖。從列車上放眼看去,八百裏洞庭湖,你在孕育著什麼?

一個小站

多年前的京廣線還是單軌,火車的速度很慢,好像是特意放慢的,就在這慢跑的列車上,我認識了一個小站的名字:歐陽海。

那個站很小,好像隻有三條鐵軌。具體多少條我記不清了,就算我信口開河。小站的一則是一個小山丘,小山丘的根部建了一個平台,平台上站著一個年輕的鋼筋水泥鑄成的人,他叫歐陽海,更確切地說他生前叫歐陽海。他很年輕,一直就不見他老,但歲月留給他的滄桑是顯而易見的,他和所有站著的人一樣,雖然強打著精神,但身心都很疲憊。

我知道他是一個雕塑。但我自始至終都把他看成是一個人。

京廣線變成雙軌後,火車的速度跑快了,火車就自然把他拋開,因為火車要跑,火車的目的是速度,它再不在意其中的過程。

歐陽海站就從新版的列車時刻表上抹去,像拂袖擦去一粒紙屑,更像順手刪掉一個多餘的字。

而我抹不掉對這個小站的牽掛,就像我無法從記意中抹掉歐陽海,他是我的親戚,在小學的課本上我就認識他,我叫他叔叔,我對他一直崇拜!

即使曆史刪繁就簡,我想那是火車時刻表的事,我心中的火車,他總得找個像這樣的小站停靠。

韶山衝背後是炭子衝

這是兩個著名的地方,因為這裏出了兩個著名的人物。他們長得高,在中國的天快要塌下來的時候,他們是擎天柱。或者更確切一些,他們是擎天柱中最粗大的兩根!

在去韶山衝和炭子衝的路上,一個湖南老鄉說:我們湖南出了兩隻鬥雞,把他們關在一塊,他們就鬥得你死我活的。

我知道他有所指,但我不這樣認為。我知道在苦難的時候,他們是肩並肩的兄弟,患難與共的兄弟,在曆史的很長一段路上,他們是同路人,他們相互纏扶……

人是否總是走出去又回到原地?回首望時,自己隻是轉了一個圈,按自己的意圖畫了一個圓,一個宿命的圓。就連偉人也逃不過這劫數。

這讓我又想起了民間的一些說法:男人隻能共苦,不能同甘。這句話上溯到這兩個偉大的男人。

湖南老鄉的鬥雞說,近於荒唐,但總能一劍封喉。我一向口吃,這時我更說不上話。

兩個偉人都仙逝了,隻留下故居和故土;那故居和故土像兩位得道高人,俯視著我們這一群凡夫俗子,它總是保持著一個良好心態。

而那裏活著的人就不同了,他們還在為某個利益爭得麵紅耳赤,說不定還會大打出手。

張家界

人們習慣於欣賞這世上的殘缺,讚歎這世上僅存的幾根硬骨頭。

張家界,連皮帶肉被造物主帶走了,僅剩下一堆硬梆梆的骨頭站在那裏。

風從骨縫中穿過,所有借居在那裏的鳥兒,都把羽毛長成深灰色,骨頭因為歲月的斑駁,滲血的地方已經結痂。

然而生命是帶有韌性的,它的存在,就因為它最初是一粒種子。也許種子本身代表一種骨頭,和以岩石為骨頭的張家界的山水一樣,骨頭寄生於骨頭之中,最終完成了骨頭的進化。

我隻能站在遠處去觀察這裏的一切,就如我隻能站在遠處去崇敬我所崇敬的人。

也許我更應該像探究曆史一樣去探究骨頭的內核,然而骨頭就站在那裏,它雖然並不彰顯,它顯示了它最光彩的一麵。

從某種意義上說,能夠存在殘缺,就再也沒有什麼遺憾了,怕就是怕,最終連殘缺都沒有。

而我作為一名凡夫俗子,要想存在殘缺,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小徑

要是沒有小徑的窄,誰會向你伸出一雙手來,先是輕輕地相觸,像一條剛疏通的窄窄的溝渠,那滋潤溝渠的水,先是慢慢的滲,最後競走出一條道來,而且是指向永遠……

不要息腳,如果你身上帶有美酒,你可以偷偷地品上一口;如果沒有,也沒有關係,前麵的路很長,長到即使你現在才播下一粒種子,到時也有你大醉的時候!

小指頭先是做成一對金鉤,然後一環扣上一環,於是你們閉上眼睛,那醉人的樣子,隻有天知地知……

森林

伊甸園的故事最適合在夏天開花,花開遍地的時候,你是否幽會過你的情人,那同樣是一束花朵,因為愛,它等待孕育。

你是否在森林中壘了一個簡單的小屋?那屋子很小,除了愛,它幾乎裝不下多餘的一粒沙子,特別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呼吸就是那含露的花兒,因為那甘露的滋潤,甘露的甜,你可以想象,花兒是怎麼樣張開它的小口,最後把愛和呼吸攪在一起……

海灘

我想的是秋天,海岸邊的紅樹林被那親柔得像情人手的海浪,撫摸得全身酥軟的樣子,我想到了我的情人,我們或並排地把身子躺成兩個“大”字,或者就像兩尾饑渴的魚,各自把對方看成是大海。

一個浪又一個浪,泛起在我心頭時,誰會想到此時此刻的我,隻身在隔大海千裏之外,像望梅止渴,而我心坎上的那千百次悸動,如果不借助海灘,那又借助什麼?

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