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讓我們想不到的是秀娣竟然就是那個強奸犯作案的對象。
平時從不知煩惱為何物的秀娣跟在後麵,眼睛裏全是眼淚,我們看著她時,嚇了一跳,竟是秀娣?!——秀娣的頭發裏也全是草屑,亂七八糟地披在臉上,擋住了眼睛,一聲也不吱,從我們身邊經過時,竟像不認識我們一般,或者人多,也沒在意。然後秀娣的老媽子很快就過來了,老媽子不停地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老媽子不停地問那個打更的,我家閨女被那個了嗎,啊,被那個了嗎?
打更的阿根不耐煩地說,要不是我發現及時,早被舍那個了!這一句話有兩層意義,第一層意義是我打更的多麼盡責盡力,我就是個英雄,我抓住了一個強奸犯!另一層意義是秀娣還沒有被那個就被我解救了,這也就是說秀娣並沒有被強奸。這就好,這就好!人群於是鬆了一口氣,然後又有一些人歎氣,不知是在歎息秀娣沒有被那個,還是為現在的世風日下而歎息。
秀娣看了一眼那被反綁雙手的小夥子,跟著罵罵咧咧的老媽回去了。
我們跟著人群去看那小夥子被如何處置。
小夥子不是本地人,經常乘涼的說見過這小夥子,是個菜販子,經常把船停在河邊大橋下,賣從遠處販來的各樣青蔬。
那小夥子後來被捆在學校的空倉庫裏,人們對他一頓暴拳,要他老實交代怎麼想到在草垛裏強奸舍曹的大姑娘的。可這小夥就是強,怎麼都不吭聲,舍曹村裏又來了幾個小夥,輪換著揍這小子,抽他的耳光,左右抽,劈劈啪啪的——我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打人的,想想好像也該打,膽大包天,竟然想強奸秀娣!可是後來想想又覺得不該這樣打了,怎麼能這樣打呢?畢竟這小夥看著也不像個惡人麼,這樣打若打出人命可不是鬧著玩的。姨父那天大概在什麼地方喝酒,回來聽說了這事,跑過去和那些人說不能再打了,大概也打累了,或者姨父的話他們也願意聽,於是也就不了了之,第二天送到派出所處理了。
直到三天後我們才聽說那個小夥其實不是什麼強奸犯,那個小夥是秀娣相好的,也就是電影裏所說的男朋友,談戀愛的,那小夥子和秀娣看過電影後情不能禁,本來是想躲在草垛裏親熱親熱的。
這麼回事?!
表姐說這是秀娣親口說的。秀娣被叫到派出所去詢問,一口就否認了“強奸未遂”那回事,秀娣輕描淡寫地說誰也沒有當真兒,不過就是想親個嘴兒,誰知竟被多事的打更阿根看到了,阿根當時突然就是一聲“呔!”,緊接著一陣打更專用的激越鑼聲“咣咣咣——咣!咣咣咣——咣!”真是氣勢磅礴,正義凜然,草垛裏正在興頭上的兩個人一下子都嚇呆了,傻了!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他媽媽的!丟臉!秀娣說真他媽媽的倒黴!
然而真正倒黴的卻是那小夥子。
小夥子大概做夢也想不到偷情竟會遇上這種事!
真把人臉給丟盡了。
小夥子被放出來後立即就把船開出了舍曹的橋下,孤零零地順水走了,再沒回來。
秀娣一個人乘著月色在橋上呆了很久。
(四)
秀娣忽然就病了,幾天幾夜,一直高燒不退,胡亂吃了些藥,還是高燒,說胡話,秀娣媽又請來外麵的一個老太太給她叫魂,站筷子,那穿著嶄新衣服頭發梳得滑滴滴的老太太摸摸秀娣的頭,大叫“了不得了不得!”,把秀娣媽嚇得一愣一愣的,老太太說秀娣這次非同小可,不是一個而是幾個野鬼勾著她的魂呢!於是乎先開始趕鬼,一邊用菜刀一邊用雞蛋在秀娣的床頭亂放一陣,口中且嘰嘰咕咕地念念有詞,其用意等同於現在美國的一手大棒一手胡蘿卜的國家政策,雞蛋是引那野鬼魂出來的,是軟的手段,而菜刀則代表一種硬性的威嚇手段,意思是你到底走不走,你不走也就別怪我不客氣了!趕過了一個,老太太說還有一個,於是又重新開始,又是菜刀雞蛋,四屋亂轉,到處尋那鬼魂,然後又開始畫一種符咒,用黃紙,貼在家神櫃前,秀娣媽且在門前燒冥紙,那紙一燒就成了銀白色,風一吹,頓時就洋洋灑灑的,一片一片,像灰色的雪,那雪粗看是白的,細看卻是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