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有標本，治有先後
“病有標本，治有先後”，醫理易明，但臨證病情往往錯綜複雜，孰輕孰重孰主孰次亦撲朔迷離，治療措施也因而“有其在標而求之於標，有其在本而求之於本，有其在本而求之於標，有其在標而求之於本”（《素問·標本病傳論篇》）。談何容易！
所謂“本”通常是指正氣、病因、先病、病在內；所謂“標”，通常是指邪氣、見症、後病、病在外。俞長榮先生認為，“本”即根本、本質，無論何種疾病，都要針對其本，標本治則的主導思想是“治病必求於本”。根據先生臨證經驗，無論何種疾病，都要尋找出其發生的根本原因，抓住其本質（病因、病性、病位等），“直取其本，則所生諸病無不隨本而退”（《景嶽全書·求本論》）。例如，他治療胃脘久痛，辨證屬脾胃虛寒氣滯者，用香砂理中湯；肝胃不和者，用一貫煎；寒熱虛實夾雜者，用半夏瀉心湯;幾乎不用止痛藥而痛自除。治療支氣管哮喘，由寒邪外襲，肺氣被遏所致者，用小青龍湯；腎氣不納者，用金匱腎氣丸加地龍幹、膽南星：幾乎不用定喘藥而喘自平。由於善於“求本”，先生臨證50餘年，往往能藥到病除，左右逢源。
由於標本可以相移，主次矛盾可以變化，治標治本何者為先，又有一定的靈活性，所以臨床上有時尚需“急則治其標”，以緩其急。最有代表性的有如“諸病皆治其本，唯中滿與大小便不利，當治其標，以症之危急，不暇為本計也”（《醫經秘旨》）。此說有一定道理，但即便急如中滿、二便不利，仍須辨別其病因（外感或內傷）、病性（寒、熱、虛、實）、病位（在表、在裏、在髒腑、在經絡）等。所以，先生指出，“急則治其標”總屬變通法則，“治標”實亦是治本，亦需針對其本質施治，並非見症治症。昔李東垣曾治一人，小便不利，目睛突出，腹脹如鼓，服甘淡滲泄藥都不效，李東垣予滋腎丸“再服而愈”（《名醫類案》）。此例前醫以甘淡滲泄治標無效，而李東垣不用利尿藥，針對其膀胱氣化失調之本質，僅以滋腎丸益陰通陽而速愈。先生有一臨證醫案與之有異曲同工之妙：一老婦，胃脘痞滿，胸中窒悶，胸兩側及肩背疼痛，大便常秘，小便時下腹部有痛感，咳嗽，咳痰黃黏。證屬胸陽失曠，有形痰濁與無形之氣搏結之證。擬豁痰開胸，理氣降逆，上宣下泄法。藥用：瓜萎皮12克，旋覆花9克，半夏9克，竹茹9克，薤白9克，豆豉9克，枳實6克，黑梔子6克。僅服1劑，霍然而愈。本例無意於利尿、通便、除滿、止痛，但抓住其本為“胸陽失曠”，用瓜蔞薤白枳實半夏湯、梔子豉湯為主方上宣下泄，竟獲奇效，證明先生“治病必求於本”思路正確。餘如高熱，暴瀉、出血、急腹症、黃疸、高血壓病等，根據先生經驗，亦均不可忽視病因、病性、病位，舍本而逐末。
根據筆者隨師體會，隻有在中醫辨證施治精神指導下，認真搜集望聞問切四診所獲的臨床資料，綜合分析，才能弄清病因，探明病邪所在，判別邪勢的消長進退，掌握病情的變化規律，從而分清標本緩急，或先治其本，或先治其標，或標本兼顧，運用裕如，不至於誤犯《內經》“不知標本，是謂妄行”之戒。
（俞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