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得到詩人馬占祥送的精裝版《納蘭詞》,沒有舍得拆封,就找出家中原有的北京燕山出版社2001年11月出版的上下卷點校本,重讀一遍。其實之前也翻過,但沒能理解得深一些,現在讀來和上大學時閱讀的理解的確有很大不同了。
在大學閱讀,讀到了優美的語句裏飽含著淡淡的哀愁,正符合了青年時期“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心理狀態。沉浸在那種憂鬱的氛圍裏,感受著某種頗具浪漫色彩的情調,以之為青春氣息裏多餘出來的累贅,給心緒綴上這樣不顯眼的吊飾,如同現在的年輕人給包包上、衣服口袋上拴著很多亮亮的小工藝品,兩者相較,一個外在隨性,一個內在負重。或許是那時沒有過多的小工藝品來吸引我們的注意力?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種聯想就因為讀《納蘭詞》顯現了。
現在細讀一遍,突然間感受到一種“哀音”,一種哀愁的氣息彌漫於字裏行間,讓字與字的空隙,詞與詞的空隙,句與句的空隙,擠得滿滿的,壓抑得透不過氣。從後文收錄的一些祭文中看到評說,“深於情者”“多讀書必先讀曲”“素愛李後主”,基本可以推斷納蘭性德是一位性情中人,有些憂鬱的氣質。李後主的詞固然是“情到深處人孤獨”,那是亡國後的慨歎,而納蘭性德的“素愛”某種程度上就體現了一種隱性的續弦,是否對其生存時代本身的一些問題會有預知?還是納蘭性格中與生俱來的一種氣質,隻不過從對李後主詞的“素愛”中,讓後來者洞察了一點點端倪吧。其二,十九歲成婚,二十三歲妻卒,對風華正茂、仕途順利的他不啻為致命一擊,悼亡詩在全部作品中占有相當的分量,從作品的數量可以看出,此後的餘年中,納蘭一直未能走出失妻的傷痛,原本憂鬱的性格,又被沉重的哀傷浸潤,以納蘭的內在柔弱裝飾外在剛強,偶遇疾患,無從抵禦已成自然之態。些許見地,有個人主觀妄斷的成分,僅屬於純粹的閱讀直覺,無關乎任何學理考據。納蘭出身正黃旗,在與漢文化融合的過程中,沒能將其祖先驍勇善戰橫戈躍馬的遺傳基因激發出來,再現其英雄氣質,如顧貞觀《納蘭詞·原序》中所說“非文人不能多情,非才子不能善怨”,反而將其內在多情的一麵激發出來,成就了他一生的才情,讓《納蘭詞》成為時代之絕唱。
也許其本性更樂意與那些才子交往,詩詞唱和,即使有王侯之位虛待,皇親國戚之貴,他仍熱衷於文情而非武事。在跟隨皇上巡遊邊關時,有多少邊塞詩,寫不盡千古塵怨,短短36字的一曲《長相思》縱覽無餘!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這些詩意裏映照的失意,不願細評,隻願細品。另有幾句有深意的詞句一並收錄下來,慢慢品味。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木蘭花令·擬古決絕詞》)
“英雄輩,事業東西南北。臨風因甚泣。”(《摸魚兒·送座主德清蔡先生》)
“滁裙夢斷續應難,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臨江仙·寒柳》)
讀《納蘭詞》又回眸了一個時代的文情武事,諸多感慨。
後記
月明風清,渴望一味書齋境界,閱讀中分享聖賢的智慧啟迪;享受“思接千載,視通萬裏”的愉悅,抒寫自然和生活賜予的思考,這是來自心底一種無法抵禦的力量,說不清緣由,就這樣毫無理由地確定了方向和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