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那些香豔的花間詞
花間詞實際上是最早的“鴛鴦蝴蝶派”,詞作多描寫風花雪月和男女情愛。
有人說,花間詞濃鬱的浪漫色彩和唯美情調以及獨特的美學特質,曾對後世文人產生過極大的影響。宋人尊花間詞是“本色詞”,並把它奉為詞的正宗,更深深地影響了後來的詞壇風格。
清人有雲:“風流華美,渾然天成,如美人臨妝,卻扇一顧,《花間》諸人是也。”葉嘉瑩先生在《嘉陵論詞叢稿》中說:“無論其所寫者為室內之景物,室外之景物,或者為人之動作,人之裝飾,甚至為人之感情,讀之皆但覺如一幅畫圖,極冷靜,極精美,而無絲毫個人主觀之悲喜愛惡流露於其間。”當然,也有部分是內容狎昵之詞,比如顧敻的《甘州子》:
一爐龍麝錦帷旁,屏掩映,燭熒煌。禁樓刁鬥喜初長。羅薦繡鴛鴦。山枕上,私語口脂香。
錦帷旁一爐香冒著嫋嫋的煙,燭光曖昧,這對小情侶在枕頭上竊竊私語——整首詞描寫的就是床上那點事。
在《花間集》中首屈一指的大詞人溫庭筠曾填下這樣的詞句:“含嬌含笑,宿翠殘紅窈窕”,“雪胸鸞鏡裏,琪樹鳳樓前”,這個美人起床之後對鏡梳妝,又是嬌又是笑的,她在想哪個男人?誰知道呢。對著鏡子欣賞自己的“雪胸”,這樣的字眼,相信正常男人看了都不會無動於衷。
韋莊幹脆將“那一夜”的故事明明白白地寫了下來,“髻鬟狼藉黛眉長,出蘭房,別檀郎。角聲嗚咽,星頭漸微茫。”
難怪,花間詞直接導致後來婉約詞的出現。
給《花間集》作序的歐陽炯更是直接,“垂繡幔,掩雲屏。思盈盈。雙枕珊瑚無限情。翠釵橫。幾見纖纖動處,時聞款款嬌聲。卻出錦屏妝麵了,理秦箏。”花間詞雖然多有香豔綺靡的一麵,但以“含蓄為佳”,歐陽炯這首詞實在過於暴露了。歐陽炯《浣溪沙》同樣露骨,“蘭麝細香聞喘息,綺羅纖縷見肌膚,此時還恨薄情無。”
而牛嶠的《菩薩蠻》竟然出現了這樣的句子:“須作一身拚,盡君今日歡”,赤裸裸的性愛活動,按今天的標準當屬於“三俗”無疑了,甚至可以列入掃黃範疇。
第2節 波斯人李和他的詞
我們千萬不能以為“花間詞”都是充滿香豔和脂粉氣的豔情詞,這看法是片麵的,也有李珣清疏明麗、飄逸瀟灑的“漁隱詞”。
《漁父》(其一)
水接衡門十裏餘,信船歸去臥看書。輕爵祿,慕玄虛,莫道漁人隻為魚。
《漁父》(其二)
避世垂綸不記年,官高爭得閑似君。傾白酒,對青山,笑指柴門待月還。
詞淺顯易懂。在十餘裏長的河流上,船上之人隻想回去躺著看書。什麼爵位什麼金錢,都不羨慕,隻羨慕道的玄虛。不要以為漁人眼中隻有魚。
和喧囂的塵世保持距離,不關心人間是非,甚至不記得何年何月。官位再高,那種操勞和疲憊哪能比得上你這個漁父的悠閑呢?喝上幾杯酒,對著青山,踏著月光回家多麼愜意。
劉永濟雲:李珣這是假托漁父之閑適,以見作官受祿者終日塵勞為不如。衡門乃淺陋之門,言賢者居之,不出仕也。(《唐五代兩宋詞簡析》)
李珣的詞寫得很飄逸很瀟灑,他是個隱逸之人。他腦海中沒有塵雜之事,除了書,隻有詩酒,以及與青山碧水、鷗鷺相伴的自然,這在他的另一首詞中有反映——“柳垂絲,花滿樹。鶯啼楚岸春山暮。棹輕舟,出深浦。緩唱漁歌歸去。罷垂綸,還酌醑。孤村遙指雲遮處。下長汀,臨淺渡,驚起一行沙鷺。”(《漁歌子》其三)
李珣在《定風波》中同樣表現出對這種隱逸的追求:“一葉舟中吟複醉,雲水,此時方認自由身”。
清人李調元曾高度讚揚李珣《漁歌子》(其三):“世皆推張誌和《漁父》詞以‘西塞山前’一首為第一,餘獨愛李珣詞‘柳垂絲,花滿樹……驚起一行沙鷺。’不減‘斜風細雨不須歸’也。”
李後主也寫過“漁隱詞”,我們可以和李珣作個比較,看誰寫得更好一點。他的《漁父》詞兩首是這樣寫的:“浪花有意千裏雪,桃花無言一隊春。一壺酒,一竿身。世間如儂有幾人。”“一棹春風一葉舟,一綸繭縷一輕鉤。花滿渚,酒滿甌。萬頃波中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