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官迷李白:曲線當官
李白是詩仙,詞寫得也好。他擬古樂府,創造性地運用樂府詩體,把樂府精神注入詩詞,對豐富和發展我國樂府詩創作作出不可磨滅的貢獻。胡震亨說過:“太白樂府最深,古題無一弗擬,或用其本意,或翻案寫出新意,合而若離,離而若合,曲盡擬古之妙。”
文學史上,一般把李白說成是偉大的浪漫主義詩人,他將我國浪漫主義詩歌創作的優秀傳統,推到了一個新的高度。按照吳企明的說法,詩人李白不滿於“自建安來,綺麗不足珍”的詩歌創作的現實傾向,他繼續舉起陳子昂的詩歌革新的旗幟,把徹底掃除綺靡詩風,恢複風雅和建安風骨等進步的現實主義傳統任務自覺地承擔起來。他曾自豪地說過:“將複古道,非我而誰歟?”他的《古風》五十九言,“指言時事”、“感傷已遭”,對現實社會加以多方麵的揭露和批判,反映了唐玄宗時期統治集團的荒淫腐敗和任人唯親排斥賢能的用人路線,集中體現了詩人的文學思想。
談李白的詞之前,先說說李白這個人。
“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純”,這是杜甫的忠君思想。儒家不就是提倡“忠君”麼,不就是“學成文武藝,售於帝王家”麼,就像談戀愛一樣,拚命表現、打扮、甜言蜜語、大獻殷勤,這一切不都是為了得到對方的認可、從而贏得芳心麼?就像屈原在《離騷》中的那個著名的比喻,知識分子的理想就是“香草美人”,不能被認可,那就等於失戀,痛苦不堪,提了那麼多意見得不到重用,幹脆投江自殺。賈誼先生失寵後,被貶到長沙,遠離了首都,遠離了政治中心,遠離了國君,自己感覺被愛人拋棄了,竟然痛哭不已,最終憂傷而死。對皇帝最露骨的表白是李白了,他直言不諱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卻望長安道,空懷戀主情”。李白坦率地承認,自己一天到晚都盼望被長安方麵看中,他“戀”主子,愛皇帝如同追求一個女人一般,企盼皇恩,可惜總成空想。為此,李白不惜與皇室攀親。康震教授在《康震評說詩聖杜甫》一書中說,李白曾自稱與唐王朝皇室同宗同族,是涼武昭王的後裔,並因此受到許多人的刮目相看。但是因為記載不清,也沒有什麼確鑿的證據,所以一直不能令後人完全信服。即使這樣,李白還依然言之鑿鑿地號稱自己是李唐宗室至親。
能夠與皇家攀上親戚,謀取個功名就容易多了。
過去的王朝,知識分子的惟一出路就是做官了,惟一的機遇就是“得君”——得到皇上的賞識,幫助皇帝治理天下,這樣才能實現自己的報國理想。辛棄疾在詞裏麵不是寫了麼,“卻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他一生的誌向在於收複被金人占領的北方土地,收複這些失土是為了什麼呢?是為了“好都取山河獻君王”,為了“卻了君王天下事”,這樣才能“贏得生前身後名”。
魏晉南北朝為什麼不出名士?因為當時是亂世。皇帝輪流坐,今日到我家。占主流地位的意識形態——儒家思想,在當時突然遭遇前所未有的挑戰,士人普遍迷茫、困惑。我想“忠君”,可是君換得太快了,都不知道該把忠誠獻給誰了。既然皇帝都幹不了幾年,改朝換代就像翻書一樣快,那還不如做隱士呢。要麼做“隱於朝市”的大隱,隻領工資不幹事,喝酒聊天;要麼做“隱於山林”的小隱。
說是隱,其實是待機出山。諸葛亮在亂世中選擇南陽躬耕“苟全性命”是真的,但“不求聞達”卻是假的,是違心的,至少是矯情,心裏還是期待劉備這樣的人前來請他出山的,就像薑子牙直鉤釣魚待明主一樣。最會作秀的還是東漢的嚴光(子陵),大家都知道他是漢光武劉秀的“老同學”,劉秀想請他出來做官,可怎麼請他都不肯,寧願呆在富春江邊做隱士。因此他聲名大振,越不肯當官名氣就越大,這樣做,就是在“養望”。但後人諷刺嚴光說,“一著羊裘便有情”,如果真的想隱,就別讓人找到,自己穿著羊皮襖在江邊釣魚,一下就被劉秀派去的人發現了。如果穿著和漁夫一樣的蓑衣,根本就找不到嘛,找不到自然也沒有人知道他是隱士了。
最會“養望”的當數東晉謝安了。在東山一隱就是20年,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自己家族龐大,子弟中個個才華橫溢,無論當官的、做生意的還是做隱士,都不是一般人。朝廷怎麼召他,他都不肯出山,甚至把朝廷給惹火了。這一火,謝安全國聞名,民間有八個字的呼聲:“安石不出,如蒼生何”,估計這八個字是他家族裏的人編出來炒作的。一直等到晉穆帝登基,他才覺得時機到了,應召出仕。
對於詩詞的理解,沒有標準答案,也沒有一個終極的解釋,不可能封頂,隻有某一個階段的感悟。隨著年齡的增長,你總會有新的感悟。
比如說,你看李白的詩,你會感覺他的心中沒有什麼“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純”的忠君思想,甚至沒有什麼天下、國家、民族這些宏大的概念,有的隻是“我”,不同環境下的“我”。而杜甫不一樣,他是一個憂國憂民、心懷天下的人。
北京人藝的經典劇目《李白》裏麵有一段台詞。有人在江邊問李白:“與爾同銷萬古愁”,太白先生,什麼是萬古愁啊?戲裏李白沒有回答。但我們可以從李白的詩中找到答案:“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生命就是這樣流逝,無論你是高官還是平民,是雅人還是庸人,這都是必須的經曆。在逐漸老去這一點上,大家是平等的,上帝不會讓一個人永遠年輕。孔子望著東去的黃河水,歎息說: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這就是萬古愁。
李白哀歎的“萬古愁”,到底“愁”的是什麼呢?為什麼而發愁?綜觀他的一生,李白的“愁”主要是想當官卻總不能如願以償。李白的性格中,一方麵,他有傲岸不羈、糞土王侯的豁達大度的一麵,“人生貴相知,何必金與錢?”任華歌頌他的這種品格,說:“數十年為客,未嚐一日低顏色。”;另一方麵,李白又是個不折不扣的官迷,為了能當官,多麼肉麻的吹捧詩他都寫過,諸如“生不用封萬戶侯,但願一識韓荊州”此類,經過多年漫遊生活,加上自己成就的大名,李白終於被召入長安,在皇帝身邊服務,無非就是寫詩填詞逗皇帝開心一下而已,李白那傲岸狂放的性格、蔑視權貴的精神,在官場自然行不通,招來“忌恨”是必然的,被他得罪了的政敵向唐玄宗進讒言,唐玄宗也開始討厭李白了,皇帝找了個借口——“賜金還山”,把李白趕出了長安。李白自己這樣說這段官場的不順,“賤臣詐詭,遂放還山”。
“一生好入名山”的李白在入世當官失敗之後,開始追逐“海客談瀛洲,煙濤微茫信難求”的道家思想,並且從崇尚道家思想開始求仙訪道,然後又成為道教徒。他在離開長安之後,大約在天寶三年吧,到山東濟南請“尊師”正式授予道籙。
成為道教徒之後的李白是否就徹底斷絕進入官場的念想了呢?不是這樣。資中筠在《讀書人的出世與入世》一書中說到李白,有如下的話:我少時讀了那麼幾首李白詩,一方麵懾於那海闊天空的氣勢,一方麵惑於“詩仙”之名,把他想成一個真的誌在“散發弄扁舟”,或入山遊仙的人,所以讀《與韓荊州書》覺得大煞風景,文章是漂亮,可那吹和捧也真夠肉麻的。“生不用封萬戶侯,但願一識韓荊州”,實際“識韓荊州”就是為了“封萬戶侯”,因為“一登龍門則身價十倍”,還露骨地要求“收名定價於君侯”。實在令人難以接受,“詩仙”怎麼能那麼庸俗?這是少不更事之見,殊不知李白是功利心極重的,他做夢都想上“天子堂”。他確實也有山水之好,但前提是先要建功立業,情之所係在長安。謝安的道路是他最高理想,效仿的楷模,羨慕之情溢於詩文之中。但是,時代和門第都不允許李白效謝安那樣“養望”待出,而他自負才高,又不屑於考科舉,猶今之不願一級一級評職稱,而求破格,一鳴驚人。於是,他選擇了“幹謁”的途徑,也就是奔走於公卿府第,以詩文自薦,企圖遇到慧眼識英才,一舉登上天子堂,然後大展鴻圖,得成大業。這是李白的如意算盤,像《與韓荊州書》那樣的信和詩文他給不同的人寫過多封,而且一直到晚年還寫。
但是對於官場政治,他實在是山野村夫,哪有世代公卿的謝安那種天生的意識和手腕?他把官場晉升想得太簡單、太公平了,真以為“天生我才必有用”,何愁不遇?結果他二十幾歲離家周遊全國近二十年,曆盡坎坷、冷落、屈辱和辛酸,這條通向天子堂之路比考科舉還長。並不是沒有人賞識他的才華,他也敲開過一些朱門,成為座上客。但是說穿了,隻不過扮演了“清客”的角色,以他的豐采、談吐、詩才點綴高朋滿座的華堂,為酒筵增色,為主人增光,最後得一筆盤纏繼續走路。況才高隻有遭嫉,遑論推薦!與此同時他創作如泉湧,詩名滿天下,而政治才能卻始終得不到承認。他終於見召進京時已是42歲,接詔後“仰天大笑出門去”,那份得意和興奮就別提了。不過不久就夢想破滅,他被放在翰林院“待詔”三年,曾有過皇帝賜食“親為調羹”的殊榮,卻根本沒有獻上治國安邦之策的機會。唐玄宗所需要於他的隻不過是陪著尋歡作樂,賦詩湊趣,本質上與優伶差不多。使他獲寵也使他邀謗的著名的三首《清平調》,作為詩,美則美矣,而想到那寫作的背景是唐明皇說“賞名花,對妃子,焉用舊詞”,緊急奉詔寫出來給李龜年唱的,真為李白難堪。他的“倚馬才”用為體會上意,寫出“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群王帶笑看”這樣的句子。當年漢文帝召見賈長沙“不問蒼生問鬼神”,也還比這尊重些。這三年是他一生中惟一上天子堂的機會,卻連個正式的官職都沒有。以李白狂傲不羈的本性不可能長期委屈,皇帝一時興起的寬容也是有限度的,終於“賜金還山”了。遭此挫折,他似乎對仕途險惡有所悟,曾一度有入山當道土之意,但是實際做不到。直到安史之後,還錯誤估計形勢,做了皇家宗室奪權的犧牲品,落得身陷囹圄,長流夜郎。但是他僥幸遇赦後還是不放棄幹謁求進,至死不悟。李白生性恃才傲物,然而實際上一生都在曲意求進。他高呼“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但是他在幹謁途中的那些詩文,那一次次的叩門,非此而何?“閶闔九門不可通,以額扣關閽者怒”,簡直到了碰得頭破血流的地步!他到晚年哀歎:“何意百煉鋼,竟成繞指柔!”實在有錐心泣血之痛,關鍵就在於他太入世了。他是死在最後的希望(或幻想)中——投奔李光弼的路上的。執著如此,令人擲筆三歎:嗚呼謫仙,執迷俗緣,蒙塵忍辱,長歌當哭,情可憫兮為君惜,何其癡兮不可及!
第2節 李白和杜甫:唐詩“雙子星”的會麵
“痛飲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這是杜甫《贈李白》中的詩句。多麼豪放!
唐代兩大詩人的會麵是很值得大書而特書的。
聞一多先生在《杜甫》一書中,談到李白和杜甫時這樣寫道:“我們該當品三通畫角,發三通擂鼓,然後提起筆來蘸飽了金墨,大書而特書。因為我們四千年的曆史裏,除了孔子見老子,沒有比這兩個人的會麵,更重大,更神聖,更可紀念的。我們再逼緊我們的想象,譬如說,青天裏太陽和月亮走碰了頭,那麼,塵世上不知要焚起多少香案,不知有多少人要望天遙拜,說是皇天的祥瑞。如今李白和杜甫一詩中的兩曜,劈麵走來了,我們看去,不比那天空的異端一樣的神奇,一樣有重大意義嗎?”
說得太對了,一個詩仙,一個詩聖,這兩位唐朝詩歌界的“雙子星”,他們的見麵無疑讓我們生出許多遐想,是文學史上的一段絢麗的佳話。
李白比杜甫大十一歲。據康震教授考證說,李白和杜甫在洛陽、粱宋(今河南開封、商丘一帶)相遇相識,他們兩人一起在粱宋、齊州(今山東濟南)、兗州等地縱馬射獵、把酒論詩,自在逍遙。
他們兩人第一次見麵是在天寶三載(744年)。這一年李白在長安遭遇第一次政治失敗,被唐玄宗“散金放還”,其實就是不要他了,官當不成了。他帶著失意的心情向東漫遊,來到洛陽、開封、商丘這些地方,當時杜甫也在洛陽。他們在洛陽見麵,然後一起漫遊,當時李白四十四歲、杜甫三十三歲,後來盛唐時期著名的邊塞詩人高適也參加了這次漫遊活動。
古代文人雅士一直有遊學的傳統。在唐朝,讀書人在做官前一般都要有個漫遊的經曆,一方麵到全國各地走走,漫遊,能增長見識,開闊眼界,知識分子不是一直提倡“讀萬卷書,行萬裏路”麼,這“行萬裏路”就是漫遊,這對一個人的成長非常重要。想要當官的話,就得漫遊一些日子,這等於是科考和當官之前的“熱身賽”,借機拜訪名人,拜訪權貴,同時也擴大自己的影響,製造“天下誰人不識君”的效果,積累一些人際關係方麵的資源,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遇到命中的紅顏或者藍顏知己呢。
想當年,李白何其風流、自負,可是如果沒有賀知章的引薦,他連皇上的麵也見不著,讓皇帝給他封官也就無從說起了。公元742年(天寶元年),李白結識了詩壇老前輩賀知章。當時賀知章已經80多歲,如果僅僅因為年紀大、威信高,這樣的老前輩往往心有餘而力不足,問題還在於,賀知章手中有權,他是太子賓客、從三品秘書監,這樣的身份,詩寫得怎麼樣其實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說的話有人買賬,尤其是在“作協”之類的文人圈中,政治地位和文壇地位都高,他的話誰敢不聽?他說誰的文章寫得好,那就是好。
賀老看過李白的詩,非常喜歡,尤其是《蜀道難》,一見李白,就“呼為謫仙人”。有了賀知章對他的稱譽,文人的江湖上李白馬上成了一匹黑馬,長安城寫詩的沒有人不知道李白的大名。這李白又在賀知章的引薦下見到了唐玄宗,不用參加科舉考試,直接被皇帝任命為供奉翰林,其職責就是專門寫詩逗皇帝開心。
大詩人白居易少年時就顯露出超人的才華,被傳說為小神童。五六歲就開始寫詩,十一二歲,正在發育的時候,他寫的詩就已經夠收成詩集了。無奈當時社會動蕩,生活不安定。11歲的白居易,就離家逃難,常常吃不上飯,“衣食不充,凍餒並至”。15歲左右,他已經在家人的催促下,準備參加科舉考試了。白居易在16歲那年,就開始漫遊的經曆,從老家一直漫遊到當時的京城長安,找有話語權的文壇老前輩“請教”——其實就是拜碼頭。他輾轉拜訪了當時的文壇老前輩、至德年間進士、60歲的著名詩人顧況。
顧況聽說一個16歲的小子也想來長安混飯吃,就開玩笑說,你就是白居易?我告訴你,長安這地方米價是很貴的,恐怕居住大不易啊。說完這句玩笑話,顧況低頭翻了白居易的詩,其中一首是《賦得古原草送別》,顧況愣住了,收起了笑容,感慨地說:憑你這樣的才華,別說居長安,就是居天下也不是件難事。
顧況是當時掌握文壇話語權的權威,他這一句話,很快就在圈內傳開了,白居易一夜成名。通過來長安的這次漫遊,白居易不僅拜訪到了文壇老前輩,也結交了幾個朋友,擴大了自己的影響,這為他日後踏入官場做了良好的準備工作。
比起白居易來,杜甫的漫遊求官之路則無比坎坷。兩次參加科舉考試均落榜,在長安求官十年,費盡心機,看人臉色,不斷表現,最終才得到一個級別很低的小官,相當於現在的縣政府辦公室主任之類。
杜甫在進入官場之前,也有過一段漫遊的經曆。19歲那年,他漫遊到山西一帶。當時他的父親是兗州司馬,漫遊的路費和住宿等花銷他還是不愁的。二十歲左右,他又漫遊到洛陽、吳越一帶,整整四年多的時間,杜甫都在外漫遊。盛世大唐,當時文人的總體心態充滿自信與豪情,正像杜甫在《壯遊》一詩中所寫:“放蕩齊趙間,裘馬頗輕狂。春歌叢台上,冬獵青丘旁。”
唐玄宗開元二十三年(735年),二十四歲的杜甫在東都洛陽參加科舉考試,不幸名落孫山。他又開始了漫遊生活。漫遊中和後來均為盛唐大詩人的蘇源明、高適都成為好朋友,而杜甫的名詩《望嶽》——“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也是這時期創作的。
杜甫漫遊最大的收獲之一,就是和李白相遇相識,兩個人一見如故,然後相約一起裘馬輕狂、煮酒論詩、笑傲滄海。後來杜甫陸續寫下《贈李白》、《冬日懷李白》、《春日憶李白》、《夢李白》、《天末懷李白》等許多詩表達和李白深深的情誼及對李白的崇敬與掛念,而李白也寫下《戲贈杜甫》,表達關愛。
第3節 托李白名的兩首詞:《菩薩蠻》和《憶秦娥》
李白是個大詩人,但李白的詞寫得怎麼樣呢?一般人未必熟悉。下麵我們就來看看。
菩薩蠻
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瞑色入高樓,有人樓上愁。
玉階空佇立,宿鳥歸飛急。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
這首詞的大意是:登樓望遠,暮色蒼茫,林中暮藹濃密。冷清的荒山都成了令人傷心的碧色。暮色之中,遊子獨倚高樓。
樓閣的石階,無可奈何地、閑閑地佇立,欲宿的飛鳥急匆匆地思歸。可是,哪裏才是歸程呢?長亭之後還有更多的短亭。
亭,一名“官亭”,古代設在大道上供行人休息的亭子。各亭之間的距離長短不一,故有“長亭”、“短亭”之稱。
這首詞寫出了蒼茫夜色中遊子獨倚高樓的愁緒,寫羈旅情懷,寫遠客思歸的情緒。“平林漠漠煙如織”,如織兩字,很形象。從遠處看,樹林裏的煙藹紛織已經足夠引發客居他鄉的旅人愁緒,一如秦少遊的“漠漠輕寒上小樓”。“寒山”不一定是“寒冷的山”,而是荒山野居的冷清,荒寒之意。什麼叫“傷心碧”呢?既不是青色也不是灰色,其實,詞人表達的根本不是顏色,而是表達的暗淡、傷心的顏色。在詞人眼中,每一物,都是有生命的,一如山、水等等。辛棄疾說“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他和青山互相凝視,青山看他也是嫵媚的。陶淵明說,“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不但陶淵明悠然自得,他也看出了南山的悠然自得。他甚至不說自己悠然,隻說南山悠然。“寒山一帶傷心碧”,山“寒”而且“傷心碧”,說明詞人同樣傷心。宿鳥歸飛急,這句是比興,鳥的歸飛象征著人生求歸宿。鳥的歸飛,引發的是鄉思。下麵的兩句“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則是直抒胸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