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寡婦(1 / 1)

第七十一章 寡婦

“寡婦”姓白,人稱白寡婦。寡婦不穿裙子,因為他是男人。

一個男人被冠以“寡婦”綽號,既難聽又殘忍,但人們還是這麼叫著,他也被迫接受了。

白寡婦今年四十出頭,一直未婚。他從小跟著守寡的媽媽和四個姐姐廝守,性格和動作乃至某些生理特征極像女孩兒。除了站著撒尿,幾乎沒法與女生區別開來。“白寡婦”本來是村裏人背後稱呼其母親的,母親去世後這個“封號”傳給了他,由外號而演變成大名,從背後竊語轉為當麵直呼。一提起白寡婦,誰都知道指的是他,而他原來的大名或學名,甚至連他本人都說不清。

白寡婦說起話來細聲細氣,比村子裏的老娘兒們的粗嗓門兒嗲多了。當年公社裏的文藝宣傳隊排演樣板戲片段,他曾扮演過李鐵梅和阿慶嫂,扮相雖說不上漂亮,但那念白和唱腔,活脫脫一位真女子。僅從聲音鑒定,沒有誰會把他當成男人。他走路的體態和習慣的手勢,更讓女人慚愧又讓男人著迷。有一年的八月十五晚上,他去姐姐家送月餅,半路上突然被一個膀大腰圓的野小子從背後抱住,又啃又親,新買的衣服都給撕成了兩片,等他好不容易掙脫著轉過身子,那位色狼大呼上當,哇哇地吐了一地。

白寡婦手巧,會一手好針線活兒,遇到編織毛衣之類的難事兒,總有一些大姑娘小媳婦向他討教。夏日裏,村東頭大柳樹下,成群的娘兒們圍坐在一起,一邊納涼,一邊說笑,一邊做著針線活兒。這中間,十有八九坐著這位假寡婦。顯然,在村裏的女人眼中,早就把他當成自己的同類了。

他年輕時,準確點兒說,當他還是一個小夥子時,有一次隊長當眾羞辱他,說他的褲襠裏沒什麼玩意兒,並慫恿正在田裏幹活的男女社員們去扒他的褲子。大夥兒起哄著把他按倒在麥地裏,你一把我一把地又抓又摸,隊長在一旁哈哈大笑,結果有人說抓到根棍子,有的說摸到個口子。那一天,他一直哭到後半夜。

去年春節,我回家過年,聽村裏的人講,白寡婦結婚了,媳婦是個真寡婦,帶了個半大的兒子。這媳婦原來是隊長的老婆,前年隊長開拖拉機上山拉石頭,半路翻了車被石頭砸死了。村裏的人還說,白寡婦老婆帶來的兒子從長相到性格都像後爹,真應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的老話兒。現在如果有人在他家門口一喊“白寡婦”,他一家三口總是同時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