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祖宗
聽老武講話那口氣,一般人都得暈過去。
老武是誰?誰都搞不清楚。他說是誰就是誰。沒有人敢查他的檔案,據他本人講,他的檔案存放在國家檔案館的某個有著絕密編號的保險櫃裏。看管這個保險櫃的警衛人員全是享受司局級待遇的現代武林高手,且人數不少於一個中隊。
老武應有盡有。談起錢來,簡直就是手紙。如果是頭一次見麵,弄不好你會把他當成印鈔局的局長或者是某個大商業銀行的行長。
談起權來,老武更是神通廣大。你隻要提出一個有名有姓的大人物,老武總是從左鼻孔裏輕蔑地哼一聲,這個大人物的背景你會從老武的嘴裏了解得一清二楚。他不僅會背誦出各類各級官員們的工作經曆、興趣愛好,還能繪聲繪色地模仿出他們的體態做派,口音腔調。當然,這些人似乎都與老武有著某種血緣或非血緣的親密關係,比如,親戚、朋友、父親的部下或者兒女的幹親等等。
老武無所不能。他要說香港是他收回來的,你還真不敢不信,或者打五折,至少認為他有一半的功勞。因為他可以不厭其煩地向你講解整個收回過程,其中的每一個細節都交代得嚴絲合縫,讓你確信不疑。他還會順便講出他的祖爺爺的祖爺爺當年與鄭成功並肩戰鬥,硬是把荷蘭人從台灣趕進了大海。
老武口才極佳,談鋒甚健。就算你以前說過評書,或者得過最佳辯手大獎,但隻要是老武一說話,你的那張嘴隻配挪作他用。在老武麵前,你隻能當啞巴,頂多混個結巴。老武身材魁梧,相貌堂堂,自稱是武鬆的後代。有興致的時候,他會閃爍其詞地向你講述他的家史,於是你可以隱約地知道他們家族是隨母姓的,武則天是他的祖祖祖姑媽,武大郎是收養的,不是武鬆的親哥哥。北京的周口店,其實是他家開的店。
十多年前,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裏我有幸攀識過老武。此後,我便無地自容,自視甚卑,生怕給老武臉上抹黑,趕緊逃之夭夭,隱姓埋名。
那一次與老武的幸會,真讓我驚心動魄,因為我見到了老武曾向我炫耀過的他的祖先。那天是一個揚沙的天氣,當我戰戰兢兢地跟著老武走進他豪華闊綽的客廳時,東麵牆上的寶格架子正中的一個擺設物激起了我的好奇心。老武莊嚴地向那個“寶物”上了炷香,又深深地鞠了個躬,然後轉過身來,向一臉茫然不知所措的我鄭重宣布:這是我的祖宗!
我好不容易才定下神來,屏住呼吸,神色慌張地斜瞟了一眼老武的祖宗——用玻璃盒子罩住的一塊造型醜陋、表麵粗糙的土坷垃。老武神情凝重地告訴我,這是他的祖爺爺。當年為光大武家打虎雄風,一個人舍家撇業,滿世界追打大蟲。結果一去未歸,家裏人四處尋找,從冬找到春,在一個老林子裏,有知情者提供了最後線索,他曾目睹過一個漢子被動物吃掉的慘景,因為離得遠,不敢咬定那個畜生就是老虎。全家人號啕著奔向那位知情者指定的位置,試圖招回打虎英雄的靈魂。最後他們小心翼翼地捧回一泡動物的糞便,確信那是英雄的遺骨。從此,便世代供奉家中,以彰榮耀。
老武的介紹讓我對那堆倒胃口的“寶物”肅然起敬,同時莫名地萌發了狠狠揍一頓老武的衝動,隻可惜我力不從心。在老武屋內的一位漂亮妖冶的女子(據老武的介紹,好像是他的太太)衝著我擠擠眼兒,又向那祖宗努努嘴兒,在我耳邊小聲嘀咕了一句:別聽他瞎吹,那是一泡狗屎。我再沒去過他家,也沒見過老武。前幾天,我聽一位朋友偶然提起,說老武不久前因涉嫌以征婚名義騙取多名單身女富豪的錢財被抓了進去。我才想起了他和他祖先的這段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