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借錢
大夫說，這個病得住院治療。大夫又說，要住院需先交兩萬塊錢押金。這不能商量。
老婆躺在醫院走廊裏的長椅上，疼得滿臉流汗。護士來來回回地吆喝著，讓我們把椅子騰出來。我頭都大了，一邊強顏歡笑地安慰老婆，一邊點頭哈腰地哀求護士，心裏盤算著那嚇死人的兩萬塊錢。
救人要緊，我橫下心來，讓老婆躺在椅子上堅持一會兒，我趕快想辦法去湊錢。
借，向誰借？廠子倒閉了，工資都欠著，哪裏有閑錢預備著。
我先去找同事。不行，他剛買了房子，還貸著款呢！他說，如果你不嫌少，我兜裏還真有一塊錢，你先拿著用吧！我謝謝他的好意，要湊足住院費，我至少要找到一萬多個像他這樣大方的人才行，問題是時間不等我呢！
我瞄準了同學。我有一位中學同學搞房地產發了財，他手裏不會緊張。那位同學告訴我，他最近炒股被套住了，損失慘重，他本打算跳樓，又擔心家裏付不起喪葬費，隻好忍著先活著，錢他已經有些日子沒見過是什麼樣了。
我又撲向了戰友。我有一位很要好的戰友這些年發了大財，開起了飯店，玩上了“寶馬”車。沒等我開口，戰友先搶過話頭，說我正到處找你呢，我最近手頭緊，資金周轉不開，正想找你借點兒錢救救急。我嚇得撒腿就跑，他在後麵哈哈大笑。
天無絕人之路。我腦袋裏浮現出我那表侄子的可愛形象。他可是從小吃百家飯長大的，在我家裏寄住了兩三年。這小子走南闖北了好些年，做了不少筆大生意，除了錢沒別的。
聽完了我上氣不接下氣的哭訴，表侄急著勸慰我。這孩子真有出息，也講義氣。他說，叔啊，這才多大點兒事兒，不就兩萬塊錢嗎，救命要緊，給您，您拿著。
哈，嶄新的兩捆錢擺在我的麵前。太謝謝你了。關鍵時刻還是得靠親戚。親不親，血緣分，打斷骨頭還連著筋。我雙手顫抖著，差一點兒給他跪下了。
我說，我給你寫張欠條吧。他說，那也好，免得叔叔到時候多還我。我哆哆嗦嗦地拿起筆，嘴裏保證著，就按百分之十的年息算，我絕不白用你的錢。侄子笑了，我就知道叔叔是個講究的人，做小輩的也不好不聽話，就按您說的辦吧。
寫完了欠條，我唯恐他失望。又趕緊從兜裏掏出兩千塊錢，這利息我先還了。叔叔保證不食言，我就是賣血賣腎也不會賴賬。
侄子說，叔啊，別客氣了。您快去醫院吧，那兩萬塊錢用不用數數？
不用了，我還信不過侄子你嗎，我揣上錢撒野似的往醫院趕。
收款台坐著的那位小姐一臉橫肉，她把錢一張張反反複複地看了又看，照了又照，假鈔！全是假鈔！她喊了一嗓子。
我恨不能把她的臉揍成肉餅。保安和警察把我關在了一間小屋子裏，審得我頭暈目眩。我表侄子也來了，他說，叔啊，要是還不起就算了，何必坑害我呢！
我氣得發了瘋，用頭拚命撞牆。等我恢複了知覺，我已經在拘留所裏住了三天，半個月後我被放出來，老婆也早就火化了。
警察再也沒找我的麻煩。隻是我那“講義氣”的表侄子三天兩頭嚇唬我，他手裏攥著欠條在我眼前晃，催著我去賣血賣腎好還他那兩萬塊錢。